“其实我在这边过得挺好的，每天不需要睡觉，也不用吃饭，只需要一直看着那边的鬼魂像是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掉进长长的忘川河就好，真的不需要你常来看我啊。

而且，这边没有太阳月亮，严格来说，我在这里只呆了不到一天时间，很神奇不是？”

方芳故作轻松道。

然而她独自待在这里，不知日月，不眠不休，等待着秦盘龙，又怎么可能轻松？

在这个世界，真正轻松的只有那些无神的魂魄。

“方芳，不要送我回去了，让我也在此处沉沦吧。”

秦盘龙双目无神，放弃一切说道。

方芳不断摆动的小脚停住，忘川两边的迷雾也渐渐浓厚。

“你知道吗，盘龙，那些阴魂其实不是没有意识，而是灵性被迷雾蒙蔽，来到桥头，原来还可以再喝碗汤，之后，红尘气和灵性散去，就成了单纯的魂。

现在，阎罗和漫天仙神都已经散去，只有这片天地和迷雾始终存留，蒙蔽着人的灵识。

盘龙，若是你心死了，即便有我的庇护，你也将沉入黑暗，彻底迷失，最后掉进这条不知道流向那里的河。”

方芳解释了地府的迷雾有何作用。

再次亲历死亡的秦盘龙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方芳的话也没有听进去，当人生变成了一场无论多失望痛苦都不可以结束的游戏，对秦盘龙来说该有多残忍？

“我好累啊，方芳，我不想再复仇了，我一死再死，狼狈之极，每一次死亡都彻骨明心，然而复仇的目标还遥遥无期，我走在一条见不到终点，毫无希望可言的路上，我也想停下，沉睡，安宁！”

方芳的遭遇引秦盘龙走到复仇的道路上，也是方芳一次又一次拉起秦盘龙让他继续前进。

然而，仇恨之中，秦盘龙对着未知的敌人准备进攻，却被轻易杀死，再次找到仇敌，挣扎过后还是被仇敌杀死，即便有了装甲巫，重创仇敌，现在的仇敌依旧充满活力，并且与同伙合力再杀自己一次，仇恨的火焰也渐渐安静，绝望，失去引领秦盘龙的力量。这并非他不够坚强百折不挠尚有人做到过，九死不悔却只是文人用来渲染决心的词汇，如果有人不服，就叫他在追逐某个目标时死上三次试试！看看他的本心到底在何处！

“盘龙，其实我从未希望你一定要为复仇活着。”

曾经，说出一句为我复仇后将秦盘龙复生的方芳此时如此说道。

“仇恨，一定是一条痛苦的道路，我首先要让你回到人间，为激起你的灵性，不让你沉沦，才求你为我复仇。然而，这些日子里，我看到你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我觉得林辞旧这人很有意思，顶着一张大爷的脸做最幼稚的事，本性却十分善良，他绝对不会走上邪路。

齐禾也很有趣，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林辞旧，但我比她年轻太多，如果到了她那个年龄，有没有遇见你的话，我说不定一样会把自己的梦想早早收场，她鼓起勇气为幸福下定堵住，却把硬币交到了林辞旧手里。”

闻言，秦盘龙愣住了：“方芳，你是说齐禾和林辞旧……”

方芳轻笑道：“我的好哥哥盘龙！傻子一个！”

接着，秦盘龙又意识到了不合理的地方，问道：“方芳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难不成，方芳的意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伴随自己？

桥那头，方芳起身，做一个拥抱天空的姿势，道：“参加自己的葬礼真的有趣，那个跟我小时候几乎一样的女孩难道真是老爸犯下的错误？我确实喜欢猫咪，或者说，可爱的，毛茸茸的我都喜欢，那只叫小橘子的，我真的觉得可爱死了。

盘龙，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你的耳朵就是我的耳朵，我求你回去，继续拯救阴山这座城市吧！我还想再多看看。

盘龙，这一次，不谈复仇，只为了活着而活着！

快走，快走，趁着林辞旧还没死。”

迷雾退散，秦盘龙的心中扫清疑惑，原来方芳一直陪着我！

现实世界，秦盘龙的身体刚刚倒下，无头的白骨铠甲颈部忽然钻出来一个人头，是年轻的王不二。

“不会衰老，不会死亡，还有‘骸骨’之力！”

王不二此时兴奋到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壳用白骨铠甲的手指挖开。

“秦盘龙，你多次与我作对，我知道你不会因为区区致命伤死去，就像我一样，所以，我一定要将你的身体彻底搞坏才行。”

抬起手中的白骨长枪，白骨长枪在王不二的意志中变换形态，变成似刀似剑的武器。

“这次就把你从腰部斩成两截，还能活过来的话我就再杀你一次！但在这之前，我会把你的一半身体丢到下水道里！你想复生先和老鼠过上几招吧！”

阴暗处，林辞旧颤颤巍巍，鼓起勇气探出头来，直升机的灯光照进，却无一人前来救援。

如同舞台上让人把残忍真相看得清清楚楚的灯光一样，这些光只是照耀，带不来任何希望，毕竟普通人参和进来，必死无疑，即便是飞机上的人们再着急，也不敢动手，而且，他们也看得见，秦盘龙必然身受重创，说不定已经死了，不值得冒险。

林辞旧作为一个阴山普通市民活了三十几年，此刻除了害怕就是害怕，直到看到王不二亮刀要将秦盘龙一刀两断的时候，心中闪电般划过一个词——英雄！

英雄是什么样的人呢？林辞旧思考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时间，齐禾已经在公寓里准备做饭，忽然间，雨点又打下，这就是阴山。

雨滴打下是，阳台的窗自动关上了，阴山人和风雨是见招拆招，齐禾走过去，手动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雨点打着弯，风一会朝南一会朝北，齐禾有些担心，为什么林辞旧他们还不回来呢？

小橘子走到阳台，刚进来就被齐禾一把抄起：

“你瞎跑什么，外面风大，等林辞旧回来再陪你玩。”

公寓的灯亮着，属于等待某人回归的万家灯火的一员。

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选择，踟蹰的人一生留在原地，走出一步的人回头看看，那些错过的已经烟消云散，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林辞旧再次感受着融入空间的感觉，眼前场景变换，正如一个奇迹，他出现在王不二背后，紧接着，他手指好像划过星河，在眼前的空间中留下点点璀璨银色涟漪，王不二惊骇地回头，便亲眼见到了破碎的空间将白骨铠甲的一条手臂吞噬。

“空间之力！你是原胎还是元婴？不对，你是林辞旧，你这是道珠的力量！”

此刻，林辞旧觉得自己的神智近乎完美，充满神性。

“道珠？我的朋友管这叫做丹，我认为，这东西应该按照我朋友的叫法来叫才对。”

林辞旧再次挥手，这速度在王不二眼里如同蜗牛，但是，带起的空间之力却让王不二胆战心惊，此时，王不二的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舅舅，让我来。”

王不二又是大骇：“你没死！？”

“舅舅都没死，我怎么死？交给我，不然我们都要死。”

霎那间，白骨铠甲就变了个状态，骨刺疯狂生成，刺入地面，不断推动白骨铠甲躲过一个又一个致命的空间裂隙。

然而此时，白骨铠甲还有心思说话，白骨铠甲用王不二的声音说道：“秦盘龙还可活，但接下来我就掐灭这一线生机，让你前功尽弃！”

林辞旧顿时明白，这白骨铠甲要围魏救赵，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在你全部被空间撕裂以前，你可以试试。”

林辞旧霸气回应。

紧接着，白骨铠甲不断生成骨刺，刺向倒地的秦盘龙，林辞旧抬手撕裂空间，那些骨刺就被放逐到不可知之地，然而，随着白骨铠甲的投掷不断加速，连续撕裂空间的林辞旧也感到十分疲惫，原来，白骨铠甲的真正目的是用这种方式消耗自己的体力！

必须设法改变现状，下一道骨刺飞来，林辞旧大手一挥，准备将自己与受伤的秦盘龙转移，不给自己留弱点。

可是抬起手，空间却忽然变得无比坚固，或者说粘稠，转移失败！

工厂某处，有些病态的燕小姐，手持竹子教鞭竹先生，嘴唇轻起，吐出三字：“定空澜！”

竹先生泛出金光，四周的空间顿时稳固。

诧异中，林辞旧连忙打开一个空间小口，把骨刺收入异空间，白骨铠甲意外的同时，对着无人处鞠躬，感谢道：“多谢不归小姐。”

他口中的不归小姐，燕不归似乎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带着竹先生缓缓离开。

即便是外面的直升机乘客，也不清楚来过这样一个女人。

白骨铠甲又想着林辞旧鞠了一躬，道：“虽然胜之不武，但接下来我还要杀你，开膛取珠，但我可以用最认真的方式杀你。”

在白骨铠甲体内，王不二有种不祥的预感，紧接着，在骸骨活髓中刚刚修养出来魔龙血气，被抽走大半，注入了周围的碎骨中。

“你个混蛋！那是我重获新生的根本！”

白骨铠甲不管不顾，念道：“我所见到的最可怕的一幕，那便是死人遍地，骸骨成林！”

此言落下，那些碎骨被血气激活，统统颤抖起来，如同被引爆一般，无数的骨刺暴涨，挤满了工厂一楼空地。

三架直升机生的人们通过灯光看到这一幕，心彻底凉了，那些狰狞的骨刺，如同缠绕的大蛇之间不断摩擦的鳞片，成了绝无活路的绞肉机。白骨之下，再不会有一个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