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策

《演武策》

第5章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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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李青山家,井上绞索上滴着水珠,落入井泉里余音悠悠,带着丝丝禅意,疏叶枝桠上,几处莺鸟啼,一声鸡鸣,惊醒一个夜。

西厢房中,有鼾声如雷贯耳,三具身体于一床榻上依次排开,脚分别都架在了旁人身上,看着甚是滑稽。

老秦缓缓睁开了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梁,一阵头疼,腰股间又有点儿压迫感,老秦知道这又是过了一个操蛋的夜晚。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过家了,起初是因为李青山常邀他一块儿喝酒,几两马尿入腹,便醉了个昏天黑地。

李青山人也豁达,家也富足宽敞,便也不在意秦义在他家中留宿,况且两人的交情甚笃。

对于这样,李青山也确实乐于见到,秦义那‘草率’家中,止他一个,不论怎样到底也不会有人等他回去,住在李青山家里,好歹有个照应。

秦义起身了,用木棍支起了窗,天还蒙蒙亮,但远处山林后已可见一丝曙光,做几个深呼吸,刚醒过来的身体,似也活跃了起来。

“真是个打磨武技好早天啊!”

转身去套上衣裳,几息之后,但闻两声皮肉交响,人猴齐齐喊疼,李青山家的宁静也就告一段落了。

方天下,圆井旁,武小武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拿着根柳条在嘴中刷来捅去,含了一口水,把口腔中的洗牙盐吐去,一把凉布敷面,确实清醒许多。

那‘拐带’回来的猴样灵兽也在一旁,一手捂着屁股学着武小武洗漱的一系列动作,暂时忘记了方才它在睡梦中被扇屁股扇醒过来的悲愤之感。

作为清河村中少数被认可的‘强者’,武小武发挥了其‘好为人师’的‘特长’,开始指导起了那灵兽的洗漱动作:

“先抹脸再擦脖,耳后记得搓一搓!”

两眼余光瞥见李青山和李绣娘从堂屋里出来,武小武笑着与李绣娘还有李青山说早安。

“绣娘早啊,李大叔也早”

这话说完,武小武之心已是众人皆知了。

李青山闻言,无奈地笑着对武小武摇了摇头,而李绣娘则是小脚一跺,面上含羞,不忘向老秦问声好,随即转过身往厨房去了,没有搭理武小武。

秦义露出一个无情脸色,手悄然伸了过去,紧接着武小武就蹲在那抱头痛呼起来。

“小武今日怎不渴睡了?”

李青山还记得武小武日常赖床事迹,今天却起了个大早,眉眼间也没了困意,甚以为奇。

“不知道,自打前些天从御京城回来后就不怎么犯瞌睡了”

武小武终于老实了,如实回答道。

“可能是他入品后躁动的体内气息,现在已经平复下来了,所以才不渴睡”

秦义接过话头,答李青山道。

“无事便好,

老秦,昨日睡得可好?”

李青山又问。

“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一身爽利”

李青山见秦义的精神头确实不错,点了点头。

“只是已在老李你家叨扰多时,连日来多有麻烦,不是为交之道,

且家中几日没有打理,也该回去管顾下了,今日不便再麻烦老李你了”

秦义先致以歉意,这么多天不说一声便留宿他家,确实不好。

“不打紧不打紧,如果愿意就在我家住下,你看这么大的地方,人少的话也冷清”

李青山摆摆手,示意无妨。

“不了不了,这样不好”

老秦刚要婉言谢绝……

“不好什么不好,

你那地儿还是我借居与你的,既是借居于我,哪里不能睡?

况且你也没个屋内人,物件也不多,哪来那么多惦记?!

就这样罢,莫推辞了”

李青山知道对秦义这种木讷寡言老实人就得认真,不认真他当你在调笑他,便强硬把秦义留下来了。

秦义闻言,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没有话回绝,也算答应下来了。

“李大叔,老秦,我去帮绣娘拿饭,你们继续聊哈”

话音未落,武小武人就不见了,那灵兽后才有反应,‘嘶呀’一声循声跟了上去。

“……”

李青山一脸郁闷,说:“老秦,我感觉我闺女都要被拐跑喽”

“老李,他们年岁还小,年岁见长或许就不会了;

女娃子懂事心善,会心疼人,不然那一日也不会央着咱们去救人,对小武的好多半也跟他孤苦伶仃有关;

还有,别看小武终日没心没肺的,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其实是个会省事的,会拿捏好分寸的;

虽说是咱们捡回来的,但一年相处下来,又给了他吃穿给了他名字,算作半个儿也不为过吧?

也知他是个好的,有朝一日解了识海那道锁,想起他身世来,也不会忘本才对……”

老秦一顿一顿地说,已经尽力去安抚李青山波涛起伏的心了。

“得得得,尽挑好的说,那可是我闺女”

李青山一想到辛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小白菜,还没到娇嫩欲滴的年纪就被飞来的一只猪崽子惦记上了,这哪有心安的道理。

“女娃子我不也有份看着长大的?我可是把她当自家闺女看,谁敢欺负她,我必拿出看家大枪,从南楼追到北冯关[1],捅上他几个窟窿,必不会让人随便拐带走”

老秦拍着胸向李青山信誓旦旦道。

李青山听罢,慢悠悠地回了句:

“原来你也惦记我闺女!”

“???”

老秦一脸懵,一贯老实本分的他也难免心中吐槽一句:「能不能搞清楚重点啊喂?!」

————————

卯时,日渐升,十几个少年与一灵兽皆在日下扎着一排排马步,不能动一分毫,手上吊着装水木桶,腿股上叠着瓦,裆下立一簇尖矛草,一动则有连锁反应。

至于那猴样灵兽为何会这样,大概是老秦所要教授的军中战技战法缺了个人,临时不好解决,便拿这跟着武小武的灵兽过来顶缸。

反正它也不敢反抗,所谓灵兽王也得看老秦脸色才安全无恙离去,它可不敢动,当然,也不感动。

老秦已被清河村村长罗老鬼请了进去,约莫是商讨昨天灵兽伤人事件,而武小武罗小胖他们作为‘当事人’,却在门外,这大太阳底下扎马步。

“老秦,清河村二百一十有七户人家,那灵兽群若不解决,难免人心惶惶啊”

门庭左近一小屋内,聚着七八村老,几子上小火炉水沸咕噜,罗老鬼在其边上,抽着旱烟,燎得一室不明。

李青山则不以为意地说:“老秦的本事你们也不信?灵兽与人自古便少有来往,你们可曾听过灵兽害人之事?

此次不过是那灵兽群里,早早便出了只新的有兽王资质的灵兽,那壮年灵兽王大感威胁,才有此事发生,

你们还真就这般惊慌失措,乱了分寸”

“保不齐那兽王知道这小猴儿就在咱村,担忧这小猴儿长大后蓄势夺它王位,再入村来追杀它,伤了村里人?”

有老迈之人,气若游丝,说话声音不大,且断断续续不清晰,但其余村人还是耐着心勉强听完了。

“我昨日已经出手,将那灵兽王连同兽群都震慑了一遍,那小猴灵兽只要不回去,便没什么事的,我会看管住的”

老秦承诺道。

又有人言,“可昨天有孩子受了伤挂了彩,那些灵兽既是兽,难免没有敬畏之心……”

“若真再来,到时候我也会出手,如此如何?”

李青山最烦这些半身入土之人,谨小慎微的,丝毫没有武国人的豪迈气度,有的只是口中喋喋不休的道理和村规,烦人得很。

“咳咳——”

身为村长的罗老鬼咳了咳,众村人目光聚了过去,罗老鬼嘴唇蠕动几下,才开口道:

“老秦大家都知道,是有大能为的,数年来也从不打诳语,保着咱村人平安无事,如今更不至于蒙骗咱们这些老人,

且青山既然开了口,承了诺,可谓双管齐下;

咱既然是武国人,哪里能怕了几只山里来的什么灵兽?不妨放心将这事交给老秦和青山,是也不是?”

罗老鬼一出声,村里那些遗老便没什么瞻前顾后的话说了,老秦和青山也没多大意见,事情大概也就这么敲定了,不久便散了。

临了罗老鬼给了几个眼神,示意留下,其余人却没发觉,固然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那有些烟熏火燎的小屋内,只剩了三个人,罗老鬼自然在列,李青山也没走,老秦也是。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村里走亲访友、人来人往,往年常来的说书人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村里村外事情一多起来,还是有劳你们看顾村里村外了”

说到这,罗老鬼又咳了几声,气息有些紊乱了。

“没事,我留在清河村里也已多年了,村里人待我甚厚,如此也算回馈村里了”

老秦直言直语,脸上也没明显表情,李青山和罗老鬼却是习惯了。

“我也是如此”

李青山在人前也是不喜言语,只是借着秦义所说的回了话。

“老秦……有些话我可能不该说,但是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跟你说说为好……”

罗老鬼吸了口烟,迟疑了下,神色里似乎是在斟酌字句。

“多年过去了,如今,你是否还想再回到军中?”

罗老鬼还是问出来了。

“为何有此一问?”

老秦头稍低,没有答,这句话却是李青山说的。

“老秦的事,我是知道的,别看我罗老鬼只是小小一村之长,在御京城里还是有三两熟人的”

“不见你查得出武小武的身世来历”

李青山却反呛道。

“青山,我没事”

老秦长吐一口气,神色一般没变。

“说吧老罗,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今年中秋,那位将军会回京,到时候他想必会来寻你,如此而已”

罗老鬼说完,敲了敲手中那杆子烟,把那小几子敲得‘梆梆’作响,又从几下摸出一小罐,泡下三盏清茶。

而秦义和李青山却是没有反应,小屋里一片沉寂,唯有罗老鬼的动作不停,没有一丝严肃场景的自矜。

“不会”

约莫一盏茶后,秦义才答道。

“为何?”

“近来战事稍息,诸国韬光养晦中,我以为将来两年内,不会有大战起;

东山有那几个人坐镇,暴齐余孽又奈何?南均也不过是一场小乱而已;

如此我……自然也不会有用武之地,若只是练兵,我也不愿去”

秦义说罢,又是一片沉寂。

罗老鬼各自送去一盏茶,三人执茶而饮,饮毕,李青山与秦义便离开了,而那闃黑小屋,又是一阵烟飘起。

“我以为你会推说这群少年事”

走出去后,李青山跟秦义如是说,而秦义却答道:

“老罗与我们一样,都是知根知底之人,没必要如此掩饰,说清楚也好,不会令人多想”

“跟孩子们在一块儿,我是愿意的,看着他们长成,就好像看见年少时的我,

军伍时候的我连战连捷,千军前走马得意时,一败,可算是惊醒了一时的美梦……

现在带着他们,也算是替他们避避那些弯路,好让他们都能有个好归宿”

“你方才不是说,不愿练兵么?”

李青山看着他。

“嗯,不是练兵,而是练将,练能统兵千万的将”

秦义却是看向门外那群少年郎。

“固然好气魄,只是你真就认定他们之中,有人能接你的衣钵?”

“自然能”

“为将之事,但求沙场封功,我已到这般年岁,巅峰已过,于那一战后又跌了一境,此生已是再难有进境,而他们的路尚且还长,有我,他们就可以”

李青山眼中的秦义,大多古井无波,少见如此神采飞扬的秦义,好似人生到了况境,复又回到少年时,眼中有炽热的火,烧着一段岁月,一段过往。

“人可不能一辈子不发光,如那戏词一般,我虽已晦暗,他们却即将登场,也必定光芒万丈”

说罢,秦义不管有他,迈出门去,向那群少年走去,口中严厉训词不断,那里或也有他年少时未竟的梦,也有他矢志不悔的热忱与期待。

李青山看着秦义那昂然背影,以及一群作怪挨训的少年,笑了笑,秦义固然有寄托,可到底不比自己亲自去实现来得快意么?而他的枪锋,也不过不满十指的光景,又哪里会钝得这么快……

注[1]:南楼,大周最南封国越国国都;北冯关,大周周室所置六大雄关之最北雄关,北可拒零丁、东匈于北蒙山外,于内可分割大周纪、襄两封国联系,三番入寇后,实际由襄国所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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