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父亲一脸的颓废，显然还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李云帆“兹溜，兹溜”的喝着面条，对父亲不时撇来的目光毫不在意。

他有时候忍不住的想，人真的很奇怪，自己在南方待了十几年还是吃不惯米饭，但就是撒点盐加两滴小磨香油的面条，几十年晚上如一日吃也不烦。

李云帆摸了摸吃撑了的肚子，脸上漏出了发自内心的满足笑容。

这年头的人，都太容易满足。

所以说，快乐有时很简单。

以后的大鱼大肉都不缺，但是单纯美好的笑容也离大家越来越远。大家都开始怀念起小时的粗茶淡饭起来，因为只有那时候才有满足和快乐。彼时只是糊口而已。

“慢点吃，没有人给你抢。”王妙芳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皱了皱眉。

“嗯。”李云帆打了个饱嗝哼哼道。吃饭的速度是在外面打工时练出来的，一直带到了现在。

一大碗芝麻叶面条下去，腹中甚至有些鼓胀，李云帆就提出来要跟着父亲去看一看怎么选村长的，正好走一走，消消食。

“不许去，外面冷的要死，选举有什么好看的。”王妙芳眼一蹬说道。

“现在还早留家里也没事，让他跟着吧，等下穿厚点。”李建华看着一向乖巧的儿子要哭，马上答应了下来。

“你就惯着他吧，以后有你好受的。”王妙芬嘟囔着去刷锅了。

李建华一番翻箱倒柜又找出来一件棉袄给儿子套上，大手牵着小手出门而去。

李云帆感觉自己像一只胖企鹅，太多的衣服导致行动有些不便，这真是有一种冷叫做你父母觉得你冷。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冬天的夜晚并不是只有严寒和寂寥，还蕴藏着无数的美丽。天上一颗一颗幽蓝的小星星，神秘地眨着眼睛，皎洁的月光如一层白霜铺在地上，照亮着行人回家的方向。

在城市生活了多年多年的李云帆，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荣耀和新鲜感。也厌倦了水泥墙中灰色的生活和狭窄的住处。更多的是渴望远离城市的喧嚣，回归炊烟渺渺。这里休闲曼莎，岁月静好。

“爸，你说我们村子里面什么最多。”李云帆看着各家的房屋，皱着眉问道。

“还来考你老子啊，当然是树最多了。”

“不对，是池塘最多。”

村子的池塘虽然没有什么产出，但也是必不可少的，洗衣和喂牲口，浇菜地的水等等都要用池塘的水，虽然村子的地下水很丰富，但打井的钱大家暂时还拿不出来。

“池塘多有什么用，又不能用来挣钱，还占地方。”

“不对，池塘可以用来养鱼种莲藕，趁现在大家都在家里闲着没事，可以把大家组织起来把池塘规划一下，大些的池塘加深储存更多的水养鱼，小些的池塘用来种植莲藕养鱼。”

李家村的池塘虽然很多，但都是以前盖房子用土时挖的，往往很大但不深，夏季的水满满的，到了冬天很多的池塘都会干枯。

“你想让大家把池塘利用起来。”李建华停下脚步看着儿子问道。

“是，现在外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活让大家挣钱，都窝在家里闲着没事，还不如把人组织起来挖挖池塘，就算挣不到什么钱，但过年总能给村里每家分几条鱼。”

“就是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毕竟想把所有的池塘都清理一遍要用不少时间。”

李云帆低头笑了两声，此时还没有到动不动就喊累的时候，没有其他谋生手段的人，除了下死力气还能做什么。所有人都盼望着家里人能过的好点。

今晚的月光格外的皎洁，李云帆跟着无声的父亲晃晃悠悠的向村子中央走去。

村子的中央有一片格外大的空地，听说是李家以前祠堂的所在地，自从祠堂被破坏后就空了下来，并没有人在这里安家，成为了村子开大会的地方。

李云帆跟着老爹，离得老远，就见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大家三三两两的蹲的到处都是，细心点的人还知道搬把椅坐着，不过凑热闹的孩子根本都没有。

“建华来了！”

两人刚到人群边上，就有不少人打招呼。

“建华来了，建华来了……。”

原来父亲这么受人欢迎啊，很多打招呼的人李云帆都没有印象，毕竟村西头和村东头隔的很远，相互之间也很少走动。

“建华，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着凉了这么办，这不是瞎胡闹吗？”七爷爷抽了一口旱烟，露出一口黄牙皱着眉头说道。

“没事的七爷爷，我穿的厚冻不着。”李云帆抢先笑着回答。

“没事，小孩子火力旺冻不着。”有人接口道。

七爷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离大路近的的几户人家墙壁后面，还能清晰的看到用白色石灰刷的大字。

“提高农业生产力是农村工作的中心。”

“以粮为纲全面发展。”

还有更早些时候的扫盲宣传:“没有文化的农民不是好农民。”然并卵，虽然大家都写自己的名字了，但还算不上脱离了文盲。

改革开放后，新标语也写在靠近大路的屋子后面。

“谁脱贫谁光荣，谁贫穷谁无能！”

“坚决拥护党的领导，坚决响应国家政策，实行分田到户！”

李云帆像看历史一样看着老旧的房屋和标语，神情有些恍惚。还好此时的计划生育不严，要不然标语更多。

看这些具有时代特色的标语，就能分析出很多基本情况。

分田到户后确实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但交公粮和乡镇提留啥的，并不能让大家富起来。

这年头的化肥太少了，几百年不间歇地耕种，让地里的肥力早就没了。

一年四季，这些地都不会闲置起来，可靠天吃饭总有意外，依然存不到什么钱。

家里的几个孩子长大后，用钱的地方就会越来越多，土地毕竟有限，产出也是固定的，因此，才会出现了农民工和打工人。

人还不齐，大家只能蹲在冷风中闲聊。

连公房都没有，怪不得大家都对当村长兴趣缺缺，毕竟只有责任没有好处的事情，没有人会打破皮上杆子去抢。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又更加的热闹了几分。

李云帆趁着月色打量了几眼人群，虽然算不上个个面黄肌瘦，但也没有膀大腰圆，面色红润的对象存在。

所有人都穿着旧棉袄，有些人的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只有各别人穿着流行的军大衣。

“都静一静，那些不来的也不等他们，今天叫大家来做什么也都知道了吧？没错，就是选个能耐点的村长带领大家致富。”

突然，村支书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终于让场面安静下来。

“七叔，赶紧说说谁顶你的岗吧！外面怪冷嘞，早点弄完好睡觉。”李炳泉不耐烦地说道。

“是啊，七叔，赶紧宣布结果吧！早知道这么墨迹就吧来了。”

“哼，再墨迹会人都走完了。”

“……。”

李云帆暗暗的数了数人头，才三十多人来开会，连村子的四分之一都不到，缺席缺的严重啊！大家也没有把不到的当回事。

李云帆以为举村参与并没有出现，和漂亮国选大统领比差远了。这让他有些失望。

“既然大家都急，你就开始吧，有没有自己愿意当村长的？”七爷爷问道。

不过大家一阵沉默，并没有毛遂自荐。

“既然没有人，那我就提名了，建华大家都知道，能在城里挣钱，他当了村长肯定能让大家跟着一起挣钱。如果有意见也可以提出来。”

不过大家还是一阵沉默，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就投票，如果同意就把花生重新投进碗里。”

七爷爷说着拿出来了一个白瓷大碗，从里面抓了一把花生米出来，一边发一边说。后面还有人端着碗收大家手中的花生。

“同意。”

一声高喊吓了李云帆一大跳。转眼一看是村里的光棍李大恒的叫声。

“同意你还把花生吃了，饿死鬼投胎的吧？”也不知道是谁在骂。

李大恒也不在意，嚷嚷道:“老子冻了这么久，吃颗花生这么了。”

“就是，吃颗花生这么。”

李云帆听着含含糊糊的声音，鼻子都要气歪了，看来大家都没有谁当村长会事，枉费自己还一心想着让村子里多挣点钱。

最后的花生一数少了五颗，也不知被吃了，还是不满意李建华当村长。

“既然建华当村长大家没有意见，回去后就和没有来的人说说结果吧？”七爷爷看到结果出来就下了散会的通知，外面怪冷的。

用冯巩的话说李建华也成了货真价实的最低领导人。

就在大家要散去的时候，李建华突然叫道:“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怎么，建华这是要发号施令了。”有人调笑道。

李建华笑笑，说道:“发什么令，我就是有件事要给大家商量商量。”

“什么事，直接说就行了，有什么好商量的。”有人不以为然的说道，在大家看来能办就办，不能办就当没有听到。

李建华也不恼，直接说道:“村子的池塘闲着浪费了，我想把他利用起来。”

“用来做什么，养鱼水也不够啊？老干塘！”

“就是，鱼苗从哪里来。”

“......。”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能用起来当然好了。

“我想好了，趁着冬天干塘，大家一起吧池塘在挖深点，至于鱼苗就让在水库上班的八哥帮着买鱼苗送回来。”李建华高声说道。

李云帆听到父亲提起八叔想起了一件往事，记得有一次吃炸鱼里面居然没有刺，问过妈妈才知道是八叔从水库带回来大鱼身上的肉。像吃馒头一样爽的很。

再一次听的八叔的消息时居然是一条腿被截肢了，他在水库工作时被毒蛇咬伤了，因为发现的晚一条腿没有保住，时间太久也忘记了是那一年。

李云帆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八叔，难道直接说你以后会被蛇咬，不要在水库上班了，只怕会被人当傻子。

“建华的脑子就是转的快，这些池塘在村里这么多年，大家也没有想到把池塘加深，各家门前的小池塘用来种莲藕养鱼。”

“是啊，不愧是在县城见过世面的人。”

“建华，你这个主意不错，与其都窝在家里无所事事，还不如把大家组织起来清清池塘嘞。”

“......。”

李建华听了大家夸奖一脸的尴尬，要不是儿子提醒，他也和大家一样从没有把池塘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