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色笼罩大地的时候，城里瞬间成了自行车的王国。

这年头国企工人和事业编制最吃香，工资都在水准之上，各种福利待遇更是飞上天。

首先是“铁饭碗”，不用担心失业的问题，全套劳保，生病住院的费用企业全担。而且亲属看病也可以写自己名字，等于全家免费医疗。

等结婚的时候，单位还给分房子，或者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你。找不到媳妇也不要紧，光棍多的企业甚至会特招一批女工，很多都是内部通婚，所以双职工特别多。

最不讲道理的地方，还有个接班制度，儿女可以顶替老子工作。基本上，只要进了国企和事业单位，生老病死乃至子孙后代可以说一生无忧。

除此之外，最火的岗位便是商粮供（商业局系统、粮店、供销社），当然纺织厂的待遇也不错，轻工业是此时换取外汇的主力。

后来大下岗时期，这批人也最惨。

最牛的还是铁路系统，多少年来形成了铁路地方壁垒森严，地方政府的政令根本进不了铁路领域，有什么事情，对不起，你找铁路分局的领导去协商，很有一点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儿。

地方领导乘车，只有上了一定的级别，铁路才会专门安排接待，“铁老大”的强势可见多牛，家属楼，俱乐部、医院、学校等配套设施都是标配，俨然一方小王国。

吴新卫等到火车进站，查看过车上旅客的情况以后，心中惦记着外汇券，骑着车返回了铁路所属的家属院。

铁路系统的家属院，实际上就是几栋老旧的筒子楼。

八十年代初期，筒子楼就是京城部委也不一定住的上，很多单位都好几口一起挤四合院，即便是汗多大国企职工，也那只能住大瓦房。

这年头的铁路职工能住上楼房，一家自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可想而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吴新卫听还车，从昏暗的楼梯里上了楼，来到一家住户前，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后，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打开了房门。

“嫂子，韩哥在家吧？”吴新卫笑着问道。

年轻女人借着亮光看了吴新卫一眼，热情地说道:“老韩在屋呢！刚还说你今天要来家里吃饭呢，赶紧进屋吧！”

接着回头朝屋里喊道:“老韩，吴兄弟来了。”

“来了就让他进屋，还要我出去迎接他不成。”里屋传来韩东峰的声音。

年轻女人将吴新卫请进了房内，自己直接又去厨房忙活了起来。

见到吴新卫以后，韩东峰笑着打趣道:“就知道你忍不住，没想到这么快就找来了！”

“不急不行啊！维霞一直唠叨着想买冰箱，只是外汇券不好换，好不容易换到了，当然要早点拿回去了，省得听维霞唠叨。”吴新卫苦笑着在沙发上坐下说道。

提到外汇券，韩东峰下意识的露出了笑脸，他们家“三转一响”都有了，也早想买冰箱了，还不是被外汇券难道了。

“是啊，你嫂子也唠叨了几次了想买冰箱，天气热了剩饭剩菜也不好放了。”

韩东峰看了厨房一眼愈加热情地说道:“你从哪里认识的大老板？路子挺野的，手里的外汇券我看有不少，以后再买进口家电就方便多了。”

吴新卫喝了一口茶，闻言问道:“怎么？韩哥也从王小弟手里换了外汇券？”

韩东峰点了点头说道:“我听你说他手里又不少外汇券就上心了，从同事哪里借了点票也给着换了一点。”

吴新卫闻言倒也不觉得奇怪，外汇券没有人嫌多，就算不出国，买进口商品也方便。

聊了没两句，韩东峰起身从后面的抽屉里拿出了外汇券和各种票递给了吴新卫，说道:“这是你的一千外汇券和各种票，至于借的票也不用急着还，多等几个月也没事，我都说好了。”

吴新卫点点头接了过来，看了一遍奇道:“怎么票还剩这么多，不应该啊！”

他为了换外汇券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外汇券的价值比粮票和肉票等高，肯定不能1:1的兑换，所有才没有直接在火车上兑换。

韩东峰轻笑了一声，说道:“我也没想到小王这么大气，直接按照官方比例和我们兑换，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吴新卫听说王延杰直接按照官方比例兑换，皱了皱眉脸色有些阴沉不定。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兑换了一点外汇券嘛！大家还不是都在换。”韩东峰收敛起了脸上的笑脸，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地问道。

吴新卫把外汇券和粮票装进口袋，沉吟了一会儿皱眉说道:“我们两个也才就见了一面，没想到他居然按照官方比例兑换，这有好几百块是差价呢！”

接着他把王延杰在车站到处找人托运家具的说了一遍，听说他愿意用外汇券付款，车站的工作人员知道自己正在找人换外汇券才介绍给自己认识。

韩东峰听到才认识也皱起了眉头，如此大方要么是不在乎这点差价，要么是别有所图。

如果再加上自家兑换的外汇券，七八百块的差价了，这不是一笔小钱了，要知道一家职工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啊！

“托运家具你有没有收他的运费。”韩东峰想了想问道。

“我怎么好意思要运费，人家肯和我兑换外汇券都帮了大忙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吴新卫苦笑道。

“没有另收费就好，你也只是好心帮着群众解决问题。至于外汇券的事情也是按照法律办事，就算被其他人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

“我也没想到几百块的差价，他居然说不要都不要了。”

“哎，也怪我没坚持，早知道你也不清楚他的身份，就按照黑市的比例换了。”

“韩哥这是什么话，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不关你的事。”

韩东峰点了一颗烟，抽了一口，神色郑重地问道:“你升段长的事情怎么样了，任命什么时候可以下来，这人有没有可能是那几个人搞出来的？”

这种关键时刻，如果被竞争对手抓到把柄，本来有把握的事情说不好会出现波澜。

“不好说，这种事情不到最后时刻谁说的准？至于王小弟的事我也拿不准。”吴新卫想了想说道。

两人没有想到换个外汇券居然会出意外，一时都有些沉默。

“嘟嘟嘟，嘟嘟嘟！”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韩东峰起身接过后，叫了声小边，嗯嗯，啊啊了几声，说道辛苦了，挂断电话道:“小边来电话了，已经把小王送到家赶回来了。”

“小边？”

韩东峰一拍额头，笑道:“我以为你和小王有点关系，就让小边开车把他们送回去了。”

吴新卫闻言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儿？

“你还别说，小王挺大方的，小边回来的是时候不仅有烟有酒，还有肉票和布票。”

“看来我们想多了。”吴新卫舒了一口气，神色轻松的说道。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小边说那边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他手里的外汇券怎么来的？”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赶紧洗手吃饭吧！”年轻女子端着碗筷来到客厅说道。

两人听还真饿了，相视一笑起身去卫生间洗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