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跪在拓碑面前。那座圣山脚下的拓碑前。

她看着一夕之间多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名字，心里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几块。她哭的太久了，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文君咬破了自己的指尖，食指抚摸着那一个个姓名。

传言，巫蛊族，起于圣女血脉，终于圣女血脉。

如今，传言都成了真。

她以自己的血为媒介，求的不过是月神庇佑，她抚摸过的每一个名字，下辈子都能投一个好胎。无病无灾，一生无忧。

咕噜咕噜——

丹布推着轮椅在文君身后停下:“对不起。”

文君没有回头，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抚碑这一件事。

许久，久到丹布以为文君失血过多而昏迷的时候，才听见她淡漠而空灵的声音。

错了，那不是空灵，而是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坦然和无所谓。

“丹布叔叔道什么歉呢？我们都一样啊。你归顺容烨，我引狼入室。是我们一起毁了巫蛊的。”

丹布胸口沉沉的，这种感觉自从不达瓦死后再也不曾有过的。

“小君我——”

丹布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文君的声音:“丹布叔叔，你有什么错呢？你该恨的，不是么？你和不达瓦叔叔情投意合，可巫蛊却让你们二人阴阳相隔。你做错了什么呢？不达瓦叔叔又有什么错呢？你们只是相爱了。你们有什么错呢？你们相爱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利用任何人。更没有付出多么惨烈的代价。你们的爱情明明是那么纯粹，那么干净，那么简单。只是，你们刚好爱的人和自己是同一个性别罢了。”

丹布咬唇，铺天盖地的愧疚将他整个人淹没。他的本意不是想要巫蛊灭族，他只是想要巫蛊承认他和不达瓦的感情，后悔对不达瓦的所作所为。只是他以为这样的动机便是仇恨，如今文君作为巫蛊族的圣女告诉他，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世道。他和不达瓦的感情被文君认可，丹布一下子变得迷茫起来。他也是巫蛊族的人啊，他也是巫蛊的少族长啊。可他都干了什么？

文君抚摸完了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双腿已经有了麻木了:“丹布叔叔，若你真的心存愧疚，就请以后帮我好好照顾我的女儿，也多帮忙照看茶茶和寂渊。容烨疑心太重，你在容烨身边也能照看一二。你告诉寂渊，千万别有报仇这样的想法。仇恨这种东西，真的不好啊，毁了太多人了。叔叔你是这样，云青辞也是如此。”

丹布垂着头，他不敢去看文君，头一次，他对自己为不达瓦报仇的心动摇了:“好。”

她仍然恭恭敬敬的跪在拓碑面前，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巫蛊族第二百三十八任圣女文君特地前来向我巫蛊先烈请罪。文君识人不清，没有保护好巫蛊的子民，如今落得灭族的下场，恳请先烈将所有怨恨刑罚施在文君一人的身上，求先烈保佑子孙万民下辈子福泽绵延，无病无灾。月神在上，罪女文君愿下十八层地狱，永坠阿鼻地狱，下油锅，滚刀山，只求月神庇佑我巫蛊的英魂。”

说完，文君跪走了几步，走到拓碑面前，额头靠着拓碑，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划开了自己左手腕的大动脉。

“娘亲，你为情所困了一辈子，到头来，女儿也堪不破这情之一字。”

文君的眼睛渐渐合上，流淌的血滴在了洁白的圣女服上，如同寒天腊月里盛开的朵朵梅花。

临死前，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葛朗的样子。

“君君，辛苦了，爹爹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