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秋茗月身体逐渐恢复，已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她不由得感叹，年轻就是好，古代落后的医疗条件下，能够这么快就恢复，简直让她惊讶。

在她修养期间，王太后每日都会亲自来看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仿佛是被人魂穿了一般。

于是那个王太后的苦衷，也就非听不可了。

秋茗月看自己身体好的差不多，便叫红藕准备了些谢礼，去了王太后礼佛的佛堂。

还是那个偏僻的小院子，只不过上次来正值春日，尚有草木繁盛，而这次来，却已经快到了冬天，草木凋敝，竟是满目凄凉。

走进大殿，依然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香烟缭绕，只不过坐在桌前的人热情了许多。

她刚踏进殿门，王太后就转了头，满脸笑意的看她。

“茗丫头来啦，快坐快坐，让母后瞧瞧。”

她的热情，总让秋茗月十分别扭，每次都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表情也总是显得僵硬。而且，她总觉得，叫自己的儿媳妇什么什么丫头的，哪里怪怪的。

秋茗月依言坐在王太后对面，笑着与她寒暄。

“茗丫头身子可大好了？”

“托太后娘娘的福，已然好的差不多了。”

“你这孩子，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怎么还一口一个太后娘娘的？赶明儿我便去和添儿说，择日就立你做皇后。”

秋茗月尴尬的笑笑，且不说她儿子听不听她的，就说她与世无争的没存在感了这么久，突然跑出来管后宫的事情，就十分让人不适应。

见她不说话，王太后低垂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茗丫头可是还在怪母后？”

秋茗月连忙否认，口称不敢，王太后却是转身，看向青烟袅袅中，模糊的先帝的画像。

“我最初见到先帝的时候十五岁，是被家族安排的，进宫来探望我本家的嫡姐。我出生在王家支脉，和王氏本家亲缘淡的不如水，我又是个庶女，嫡母苛刻，从小便把我送到了乡下庄子里。”

秋茗月点头，眼里有些惊讶，她知道王太后是个庶女，也知道她与王家关系淡薄，但她还真不知道，王太后根本不是在王家长大的。

说是入宫探望嫡姐，其实也就是再送个女儿来稳固王家的地位罢了，就不知道，那位王皇后是没生出儿子，还是儿子死了。

王太后似是之她所想，紧接着便道：“王家世代出皇后，这个你应当是听说过的，我那嫡姐也不例外，是先帝的皇后。她本育有一子，就是当初的太子，可惜太子福薄，还未及冠便去了。皇后之后便再未有过孩子，为了王家的地位，才要把我接进宫的。”

秋茗月再次点头，先帝的儿子，除了梁慕添，没有一个不福薄的。

“他比我大了许多岁，生的好，带我也好。”

王太后脸上露出些小女儿的娇态，眼神里满是怅惘。

她最初知道自己要被送进宫，去给一个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男人当小老婆，心中是不愿意的。

不只是不愿意，是非常抵触。

她从小便被送到了乡下，连父亲的脸都要忘了，过着如同所有村姑一样的日子，没有享过一天福，现在却要她用下半辈子的幸福来换那所谓的家族荣耀，她觉得讽刺无比。

她宁可就一辈子留在乡下，找个勤劳的农人，从此男耕女织，也不想被关在那红墙之内。

但是一切，都在她见到先帝的那一刻变了。

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对先帝，是一见钟情。

她见惯了的是粗犷的农民，从未见过那样风度翩翩的男人。先帝面容英俊，身材高大，又加上从小良好的教育，气质温文尔雅，嘴角常带笑意，一瞬间便迷惑了少女的芳心。

她第一次庆幸，王家除了她就再没有第二个年龄合适的女儿，否则怎么能轮到她被送到他身边？

先帝也被天真质朴，未加雕琢的少女吸引了眼球，从此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人们竟不知道，杀伐果断的先帝是个情种。

没过几年，她便生了他们的孩子，也是先帝最小的儿子。

那些年是她一辈子最好的美梦，从没有过什么人，如同先帝一般宠她爱她，他像是父亲般宽容温柔，又如情人般深情款款。

可惜好景不长，先帝终归是比她大了那么多，也必然是要走在她前面。

留下他们母子，从此无依无靠。

听到这儿，秋茗月不由得为王太后唏嘘，为她的童年，为她的爱情，然而这似乎无法解释她对她儿子几乎不闻不问的态度。

“先帝去后，王家便想通过我来控制添儿，我自然是不肯的。先帝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叮嘱，要照顾好孩子，要守好大梁的江山。可我就是个乡下长大的妇人，哪里懂得那些啊。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与添儿疏远些再疏远些，让王家不能用我来制衡皇上，让先帝托孤的秋丞相好好教导添儿，我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了。”

说完，王太后疲惫的合上眼睛，不再开口。

秋茗月倒是有点理解她，她与其他宠妃不同，她太普通，除了与世无争，装作与自己儿子不亲后，她大概也真的想不出别的什么更好的主意。

儿子年幼，若她与他感情深厚，王家难免利用她，甚至利用她在娘家的什么亲人来做威胁，但如果她像现在一样，不问世事，与皇帝感情淡薄，便自然会成为被所有人忘记的存在。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如此做除了让我与添儿生分，没别的用处，他们还是有办法害添儿，害你。”

沉默了一会儿，她睁开眼，悠长的叹息。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打第一次见到你，便喜欢得紧，之前都是哀家不好，你与添儿莫要责怪哀家。”

她眼神恳切，散着细碎的温柔，无双的容颜，加上这似水的柔情，也怪不得先帝对她情深意重。

“臣妾从未怪过母后，皇上与母后更是血浓于水，自然不会与母后生分。”

看她真挚的眼神，秋茗月也不由得心软，于是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从善如流的叫了声母后。

王太后显然是很高兴，露出个开怀的笑容，已是将近四十的年纪，竟仍艳若桃李，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