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教师的七色人生

《一个女教师的七色人生》

第87章 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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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的裘江心里很踏实,进门时还说了声“我回来了。”

这像一个无声的宣告。说完自己先笑了。他有一种落地生根的舒坦。

把鞋放进鞋柜里,才发现刚才的宣告没有收获任何回应。陈芷汀微笑的脸没有出现,真真欢快的笑声更不会蹦出来。宣告没入房间昏暗的过道里,回声都没有一丝儿。裘江才发现陈芷汀没有回来。房间里没有她的气息。

冷清的客厅让裘江有点遗憾。

他突然感觉,可以在一个平淡的日子里,用平淡的方式宣告迷途的自己回来了。不知不觉地,悄无声息地,把一段色彩斑驳的记忆剪去。

生活,从过去走过来,走到现在,脚下的路已经用一种未卜先知的方式继续延伸。他依然觉得有点单调,有点无趣,但让这条路充满变数,他又从心灵深处坚决反对。没有一个孩子希望妈妈变老,没有一个归客希望家乡萧条。他要看着真真长大,虽然他还没有产生陪着陈芷汀一起慢慢变老的想法,但在这条人生之路上再也看不到她,无疑也是一种恐怖片。

不要像电影电视里那样刀光剑影、撕心裂肺、你死我活。那是艺术,胡编乱造,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哪有那么多的……裘江中断自己的理所当然。想想自己接手的那些离婚官司,整不死你拖死你,告不倒你干掉你……打住吧。生活不是艺术,但生活永远高于艺术。

但那是别人的生活,不是我的。

他终于又安然坐稳了,翘起二郞腿,打开电视随意翻台。悠闲让他的口、他的手、他的腿失去用武之地,频繁变换的嘈杂的页面,又让他的心渐渐有点躁动。

如果安抚好蒋纹纹,或者干脆一次把话讲清楚,做个彻底了断,再回家来,是不是就恰到好处了?

不过——如果去安抚,恐怕就回不来了。裘江的腿抖动起来,硬长的手指在沙发硬木上轻轻敲击。

况且,有些事情,他还没有弄清楚。虽然直觉不对劲,但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能妄下断语。在直觉与证据面前,律师更相信后者。等到裘江明白感情上的直觉更有助于引导行动的方向时,他已经失去了先机。

不想了。他迅速站起来,将家中零乱的杂物收拾起来,让陈芷汀回来多坐一会,少动几下。想到她还没有吃饭,犹豫着要不要给她煮碗面。门响了,陈芷汀回来了。

“吃了吗?”裘江站在厨房边上问。

“吃了。楼下吃了碗面。”

陈芷汀脱下鞋,放下包,直接进了卧室,没有问他怎么回来那么早,或者怎么回家了,或者今天跟谁吃饭,或者新公司怎么样。裘江又有点遗憾。

他想找个局外人聊聊案件。他心中有点感慨。这点感慨不能聊,但可以顺便谈谈工作上的事。他想在自己讲的过程中有新发现。还有一点,在聊天谈话中,只有陈芷汀够得上是他的对手,寻根究底,不屈不挠,表达清晰,步步紧逼,迫使他必须集中注意力针锋相对,找到漏洞或者突破口。

陈芷汀没有再改作业或者试卷,直接去洗澡。平时她都要看会书,或者整理房间,等他洗好才去洗,顺便把洗手间清扫一遍。

睡在床上,两个人都静静的。裘江感觉身体有点倦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回到家中就有点没精打采,见到蒋纹纹却常常生龙活虎。难道真的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偷来的更有滋味吗?他以前也不是这样啊?一两周没见到陈芷汀,突然看到她脸上的微笑,还像读书时那样,心潮涌动,血流加快。现在换了新环境,更想在她面前一展雄姿,怎么反而舌头发木,口中涩涩地没滋没味,失去了“性”趣?

裘江没有亲热的表示,陈芷汀也没有亲热的暗示。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虽然已是寒秋,可以相互取暖,但两个人躺下后保持着一尺的距离。没有翻身,没有侧卧,甚至连基本的互相看一眼都没有。

裘江有点心虚,他在等着陈芷汀通常的问候。只要她起个头,他会立刻跟在后面跑,追赶她,超过她,碾压她。

陈芷汀似乎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人。她静静地躺着,连呼吸都好像不存在。

窗外的风呼呼响,吹得洗手间的窗棂时不时“啪嗒”一下。远远地传来一声巨响,是哪间商铺上面的广告牌吹落了,汽车报警的喇叭声跟着呜呜哇哇叫起来……陈芷汀起身走出去,把洗手间的窗户关紧,又检查一遍厨房、阳台和真真的房间。再进来时,裘江已经传出轻微的鼾声。

陈芷汀轻轻上床,却久久没有躺下。她侧身看着他,这个男人。她有刹那间的恍惚,不明白自己那么多年来有没有爱过他。那些缠绵思念喜爱,那些伤心痛苦泪水,更多是出于爱,还是出于需要?

或者,他爱过她吗?爱过这个家吗?

不能再想了,一旦开始想事,今晚就别想睡了。

沉寂的棉被下,裘江的世界打开了另一扇久闭的大门。

噩梦已经很久没有光顾他了,他也渐渐忘记了那个长期入梦的女人。她把他丢了。她要让他像自己一样糜烂下去,毁灭他就好像他把自己推向毁灭一样。

他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这条路上妻离子散,没有良知和道义,在欲望的海洋里畅游就是人生的意义。他不会觉得这是错的。但他在向下走的过程中会有疑惑,会不坚决,会与带路的人有分歧,因为在这条路之前他也走过一条平缓的大路,与他相伴同行的人拥有他很久,浸染他很久,久到她的气息渗入血液,萦绕在梦里,已经无法轻易剔除。好像一对泥人,各自打碎了重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终是不舍放弃曾经的拥有,于是梦顺着残破的气息找到了他。

今天她终于又找到了他,在他选定回家的时候,等在半路上。

裘江甚至能感觉出这是在梦里。但是又不对。周围太嘈杂。他看见黎昌盛在倒酒,穿着侍者的白衬衫,面目模糊;他看见曲谈在跳舞,舞姿扭曲不自然。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喝多了,糊涂了。

他是到酒吧来找人的。黎昌盛打电话叫他来,他拒绝了。但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悄悄溜过来。但是曲谈过来干什么?不是曲谈,是敏慧。原来是他眼花。要跟敏慧喝一杯。他拿酒走过去。敏慧慢慢转身。

不是敏慧,是陈芷汀。

陈芷汀竟然跟踪他。跟踪到了酒吧。

他感到血液的流速加快了,耳朵里嗡嗡响,嘈杂声消退,混乱的影子消退,只有他和陈芷汀面对面站立。

“你到这来干什么?你们老师,进什么酒吧呢!”裘江不满地责怪道。

“老师不能进酒吧,老师不能质疑,老师不能享受生活,老师就应该老老实实干活,是嘛?”

陈芷汀目光尖锐,脸上还是笑的。只是她一笑,笑容就像白色的薄冰裂开了,后面什么都没有,文字却如一粒粒冰椎刺到他的皮肤上。他一哆嗦,眼前的人恍惚起来。不,不是陈芷汀,陈芷汀的目光不带刀。那是谁呢?音乐响起来,歌手在唱着熟悉的旋律,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跟谁在一起听的这支歌?谁跟谁相爱?谁跟谁不能在一起?听的时候有个身体缠绕着他,偎依在怀里,扭转娇嫩的腰肢,说要把他迷死,说要爱他到死……扭转着,扭转着,他渐渐有凉冰冰滑腻腻的感觉,看到怀里盘曲着一条碧绿底子、金色花纹的眼镜王蛇……不!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蛇!对,是一个女人。夜晚时,娇艳柔弱;天明时,精干利落。漂亮!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脸露着雪白的牙靠近,美好的词从这里吐出来,像笑又像哭。牙齿雪白,皮肤雪白,红唇中的雾气雪白……雾中有一张脸,渐渐靠近。他有点紧张,有点发冷,有点打颤……他别过脸去。不要看。不能看。不敢看。

这是梦。他告诉自己。

不要怕,她找不到我,怪不到我,怨不到我。

她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走开!他大喊,可是喊不出来。他想跑,可是跑不动。他看见前面迷雾中隐隐约约的好像陈芷汀的背影。她向远处走去,外面有朦胧的月白色的天光。他大喊,不是我,不要走——陈芷汀似乎听到了,她慢慢站住,慢慢转身。裘江感觉自己得救了,可是在看到她的脸之前,他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要!不是我!

一只受伤的眼睛浮凸在眼前。忧伤的面容。带血丝的眼睛。另一只好眼睛轻轻一眨。他看出来了,那是陈芷汀。是的!他抓到救星了。他伸出手去——

汀姐!

陈……芷汀?

裘江大汗淋漓地坐起来。

身边是空的。摸摸被褥,冰冰凉。

陈芷汀没来睡觉?他突然有点紧张。因为身体莫名的疲乏,他独自睡去,连夫妻间常有的交流都没有。而陈芷汀也奇怪地什么都没有暗示,更没有像平常一样问问他的工作,说说真真的情况。

看看时间,凌晨4点半。

睡了一觉,裘江感觉身体似乎缓过来了,有一点蠢蠢欲动的热情。他立刻开始寻找陈芷汀。洗手间里没有。打开卧室的门望出去,真真房间的门缝下漏着光,推门,竟然上了锁。轻轻敲敲门,陈芷汀起来打开。

“什么事吗?”陈芷汀面色憔悴,没有表情地问。

“你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起来看看书。”

“睡不着叫醒我嘛,怎么跑来看书呢?明天不上早读啊。”

裘江的语气里带着责备,责备里是平常日子里都有的关心和亲昵。在曾经的日子里,陈芷汀若是睡不着,会用胳膊肘将裘江顶醒,让他搂着自己,或者自己抱着他,听着对方的呼吸,感觉对方的体温,慢慢就睡着了。

这已是一年多不再有的小动作了。

“叫你干嘛?看会书困了就睡了。”陈芷汀似乎没有带出曾经的记忆。她淡淡地说完,准备关门。裘江奇怪地挡住门。

“怎么了你?”他问。

“我怎么了?我能怎么了?睡觉吧。”陈芷汀坚决地把门关上。

“啪嗒”。轻轻上了锁。门缝下的光消失了。陈芷汀关灯睡觉了。听到她放下书躺下的声音,裘江一时间呆住了。

这太不寻常了。这不是平常的陈芷汀。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突然想起上次害得真真碰伤的电话。想起陈芷汀莫名其妙穿的旗袍时装。

那是在他和蒋纹纹租房附近的大商场买的。

当初他选择租在那里,有几种考虑。一是方便消失。如果碰到熟人,只说买东西即可,就算遇到别有用心跟踪的人,也很容易甩掉。二是那片房的租金比较贵,租的人少,安全许多。当然,第三个原因可以说是品质好,住着舒服。他不能给蒋纹纹买房,租一间高档小区的公寓住着也是应该的……

住得久了,没有遇到过熟人,两个人偶尔也会放松一下,公开逛逛商场。上下级关系,出来买买东西也正常。走得多了,摆在玻璃窗外的时装不买也看到眼睛里去了……

重新躺下的裘江出了一身冷汗。应该先把蒋纹纹安抚好再回家,不然,这颗地雷迟早要爆炸。

没精打采的裘江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就看见黎昌盛经过,立即喊住他。黎昌盛似乎没有听见,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坐下。裘江看不见他的表情,想再叫他进来,又感觉异样。心中再次忐忑起来。

昨天怎么啦?那半夜的噩梦难道还会跟黎昌盛有关?

黎昌盛昨天是怎样安抚好蒋纹纹的?蒋纹纹有没有歇斯底里地揭发他、控诉他?是直接送回家了,还是在大街上嘶吼胡闹?蒋纹纹平时看着挺安静的一个姑娘,偶尔发作也能翻江倒海。虽然自己昨天没有去酒吧见独自喝酒的她,但有黎昌盛过去——黎昌盛为什么会过去?蒋纹纹给他打的电话?他们两个的关系有这么好吗?遇到伤心事竟然能够坐在一起喝酒?一定是蒋纹纹对自己带走黎昌盛却没有带走她有怨气,所以才主动联系的他吧。

他想到让属下替自己出面搞定女人,心里惭愧又别扭。这要让敏慧知道,不削他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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