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古遥不知自己怎么睡着的, 但睡得好香。张梁在外叫醒，本不打算起的，忽见一句：“沈哥, 我带你去管事堂领灵石。”

灵石？

古遥倏地睁眼, 火速坐起, 用术穿衣, 撕开禁制符，下一刻就出现院落外。

“我来了！”

张梁看着院里的梨花说：“昨夜暴雨, 我院里的花和草都被打落了, 你这棵梨花倒顽强。”

古遥扭头，看见怒放的梨树, 仿佛一个错觉，怎么比昨夜刚来时, 开得还要热烈呢？

不解, 但未细, 张梁带下了青竹山, 去外门管事堂，出示大师傅给的传音条, 领到三千灵石后，张梁要去上课, 而古遥这个编外弟子，能去种田。

在外闭关一月, 『药』圃早就整理好了, 有些草长得快, 已经成熟了。『药』圃弟子教辨认：“像这样，尖尖绿根部黄，就可以摘了, 你把这一片的睛草嫩芽，在午时前全部采好洗净，端去那边晾晒。”

“沈遥，这块地你耕一下。”

“沈遥，你浇水加了多少升灵粉！这草都长这么了！”

“沈遥……”

辛苦种了几日田，没急着去见剑尊，怕缉拿速度快惹人怀疑，在这几日托下山去城里的弟子，帮自己捎带一些虎『乳』，被养在戒指里的小月狐，喝了九眼虎的虎『乳』后不似一开始那么怕了，悄悄地会闻一闻古遥的手指。

小动物都很简单的，心思单纯，尤其这样刚出生的，谁对它好，它就认谁。

在青竹山内，跟旁的弟子熟络一些后，还悄悄打了剑尊的信息。

这些小弟子，从未亲眼见过那样的人物，也一知半解，说：“宗主修的情道。”

“什么情道？”古遥修佛，不解其。

“就断情绝欲的心境，一种境界，没有情，不同人打交道，不结道侣，没有人陪伴，一般我们正常修士都不修这个的。”

“哦……”似懂非懂。

断情绝欲，不要道侣，那就不娶亲，这一点也像师哥。

“为何正常修士不修，要修呢？”

“这个……”那个弟子没答，板着脸道，“快去耕你的田，问那么多，你个编外弟子做什么？”

到第五日，古遥给青竹山的管事请假，专门跑了趟伽蓝寺，装模作样地在山里逮狐狸，然后将自己的分-身祭出，一下甩在树上。随即窜上树，一把抓住自己那闭着眼睛不会动的分-身：“好哇，你这伙跑这么远来了，叫我好找！”

古遥一狐分饰两角：“嘤嘤！”

“别嘤了，我这就抓你去受罚！”

正准备揣着□□去，忽地，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突破结丹，有了第三条尾巴，分-身亦然。

……

如何好？

多出的那一条尾巴藏不了，自己的障眼如此拙劣，恐怕会被看穿，古遥犹豫地掏出飞剑，提起那第三条尾巴，看了一会儿。

——到底下不了手。

怎么说也自己的分-身，没办下狠心把自己的尾巴剪掉一根。

古遥硬着头皮将三尾分狐揣着带了宗门，捏碎丹，杨璃幻影出现。

古遥提着狐狸给她瞧：“杨长老，我找到这狐狸了！”

“咦？”杨璃刚说甚好，接着，透过幻影看见这狐狸不对劲。

三条尾巴？

她询问古遥：“你不捉错了？”

“没有错，就这一！”

“尾巴数量不对。”

“灵兽，跟人的皱纹一样，尾巴也会随着年龄而增长的！没错，就这样。”这了一路的理。

显然杨璃觉得不行：“你就拿这个交差，沈遥，你不要命了。”

“若尊上要的就这，那就它了，你看昏睡的模样，不和我那日交给你的一模一样？”

“这倒……”狐狸都长得差不多，在她眼里分别不大，总之，她觉得古遥在冒险，此事怕难以善了，恐会激怒剑尊，借口有事，传音给怒剑峰的隋忍，让帮个忙。

隋忍说：“可，赵乏塔师妹几日前外出云游了，我也不敢去叨扰尊上。”

杨璃硬要拉上：“其尊上现在没有那么可怕了，前几日我见过，很和善。”

“真的么？”

“当然。”杨璃拉着，去青竹山接到古遥，让隋忍载一程，自己毕竟女子。

来之前，隋忍就杨璃说了此事，闻尊上最近很执着于一狐狸，乃之前洞天银镜内惹人发笑的两尾狐。狐狸倒找到了，好像又狡猾地逃跑了，剑尊大人似乎没有在狐狸身上下追踪咒，所以找不到了，故而找到这最初将狐狸交上来领赏之人。

这人然有些本事，成了青竹山的编外弟子，又一次替剑尊找到了狐狸。

可……隋忍看见这青竹山弟子手里头的三尾狐，隐约觉自己不上当了。这能交差吗？

尊上不会生气吗？

打定主，等会儿把人带到就走，绝不进三辰殿。

这编外弟子还个小话痨，在飞剑上也不安分，问问题：“这位长老，我上次见你养了一赤狐。”

“嗯。”

“你为什么养赤狐呀？”

隋忍脾气平易近人，没有冷着脸没答，耐心道：“尊上赐我的。”

“欸？”

古遥不解。

“尊上一直都在找狐狸，让我找了一赤狐，养了一段时间，好像不对吧，就送给我养，尊上有令，我也不能不要不？别说，这狐狸养熟了，其也挺不错的，可以暖被窝，爱撒娇，有点像女人……”识到自己说多了，干咳一声，没有继续，板着脸『操』纵飞剑，入了内门结界。

古遥此刻有些发愣。

原来剑尊大人真的养过狐狸。

那要的狐狸，究竟哪一？

自己么？

再次抵达玉屑山，三辰殿外，隋忍放下就火速跑了，杨璃喊都没喊住。

好在阵打开时，剑尊没有让她进去的思。

让沈遥一人进了。

那自己不可以走了？她站在门口瞧，阵又关了。

尊上会杀了么？

门口两个守殿弟子也悄悄问她：“杨长老，尊上召见两了，什么人呐？”

“尊上悬赏的那狐狸，就捉来的。”她简略答。

“拍屁逃亡那吗？哈哈哈哈哈！”两个弟子掩着嘴笑。

古遥看见背后的茂密枫林，入口消失了，完全隔绝了外界。在这里待过一段时日，知晓这片树林多大，广阔得像海。

夹着三尾分狐，慢腾腾地拾阶而上，要见的人站得不，在石阶尽头，仰头能望见。

还在上的模样，一双眼深如古井，看穿一切般在处俯视着。

古遥霎时有种所遁形的觉，似乎尾巴都要被看出来了。逃跑，自己这个小狐精的化形把戏，大乘期的手怎会不洞穿。

止住脚步，略一踌躇，先弯腰行礼：“弟子沈遥，见过尊上。”

这方杨璃三令五申要学的。

“沈遥。”

“哎。”古遥应了一声，发觉自己接得快，连忙补救，“弟子在，尊上的狐狸，我捉来了。”

古遥亮出胳膊底下夹着的狐□□，遮遮掩掩地把那第三条尾巴藏起来：“尊上…请看。”

容寂凝神，狐狸凌空朝飞去，落入的怀中。

古遥仰起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垂头。

容寂明知故问：“为何狐狸沉睡不醒。”

“许……春困。”

“那为何有三尾。”

古遥了，觉得“就像人会长皱纹一样”这个说不保险，春阳正好，福至心灵，眼睛溜溜地一转，答：“尊上有所不知，春天来了，公狐狸也求偶呢！所以长出了第三条尾巴。”

“这样吗。”容寂的手指抚过怀中小狐的蓬松尾巴，可眼睛在看。

古遥说：“春天，万物复苏。”

“万物复苏，那狐狸什么时候醒？”

“我，兴许等会儿就醒吧。”还埋着脑袋，像胆小怕事的小鸵鸟。

容寂不紧不慢地道：“那等醒了，你再来找本尊索要赏金。”

“……”

古遥急了，那不说，自己要草房子一趟，先躺下，然后穿到分-身上，表演一个原地复活转圈圈给容寂看，再假装睡觉，继而到本体。若遇见上次的境况，自己不去了怎么办，就算本体了，自己再跑过来要钱？

若剑尊又有话问：“狐狸怎么又昏睡不醒了？”

自己怎么解释？

容寂看模样，就知在打鬼主，虽化形了，但眼里的神采不变。

接着一块白玉牌缓缓飘在空中，朝慢慢飞过去，古遥伸手接住。

容寂冷声道：“拿着，明日你自己来找我。”

还给了期限，明日。

古遥迟疑地点了下头。

“会御剑么？”

“当然会了！”古遥心里还很得的，自己修佛，对御剑师自通，外门好些弟子都没厉害，还要上御剑课，从飞剑上掉下来栽跟头。

容寂见过御剑。在……惨不忍睹，这也好思骄傲。但自己教过用剑，没教过怎么御剑，连一把看得过眼的剑都没有。

送剑，容寂又忍住了，放离去。

出去时，杨璃还在。

杨璃震惊还活着：“你怎么跟解释的？”

“我说春天来了，狐狸发-情啦，多了一条尾巴。”

“这也可以？”

“尊上不食人间烟火，很好糊弄的。”古遥催促她带自己去，“走啦。”

杨璃以为没她什么事了，留了粒丹给，从青竹山离开。

古遥没去耕田，在门上打下禁制，躺在床榻上，催动极千面诀，应分-身所在。如今已修炼到第一重的第二境，要不遇见差错或禁锢，应该可以随时切换。不过刚到第二境，不熟练。古遥默念几次口诀，尝试着找到那一缕牵扯的丝线，神魂缓缓离体，沿着这条线，倏地，古遥浑身魂魄震颤一下，有几分晕眩。

半晌，徐徐睁眼，眼皮颤了颤，睁开了那双碧绿的圆杏眼。

眼瞳之中，倒映着剑尊大人那张清滢如玉的脸庞。

完成任务打卡的古遥，正准备离开。说：“等会儿再走吧。”

“…嘤？”

狐狸心底惊惶，怎么知道自己要走！

容寂的脸上仍然没有半分表情，可棱角端变得柔和了，似乎狐狸形态让更觉得自在一些，冰凉的手指搭在狐狸『毛』上，指尖陷入蓬松『毛』发，受到了皮肉下的血『液』和温度。

古遥依稀觉到的孤独，原来需要狐狸陪伴呀。

上次观察过，这里没有其人类了，更没有动物。

古遥默默靠在人类的腿上，觉得像师哥，又不像师哥。

容寂变出提前准备好的食盒：“肚子饿了么？”

古遥从腿上抬起脑袋，鼻子动了动。

“有你喜欢的烧鸡。”

古遥仰头看着。

容寂似乎知晓心中困『惑』，未解答：“吃吧。”

跟接触过一段时间的人类，都知晓爱吃烧鸡，陆拂尘知道，百草也知晓，现在张梁也知道了。

剑尊又如何知晓的，靠的推演术么？

古遥愣愣地望着，眼睛透过这张惊为天人的皮相，仿佛可以看见内里灵魂，忽然没了心情吃东西，默默地缩了脑袋，搁在自己的爪子上。

“怎么又不吃了，不饿？”

古遥半睁着的眼睛，看见食盒里的三烧鸡。薄薄一层金黄油光，味道很香。

三。

会一次给买三的，有师哥。

眼睛往上，用一个有些像翻白眼的姿势注视着，容寂许被自己困住不兴，就将狐狸从腿上抱到地上：“去玩吧。”

虽然都同一个人，可每次给古遥的受都不一样。

本不喜欢这样一个肆妄为的人类的，可现在觉得，尊上似乎也个很好的人。连弟子们都说人陪伴，孤僻得人尽皆知。

拖着三条尾巴，古遥钻进青枫林，容寂不在上次的树洞，手一抬，将青枫林再次变作桃林，虽暮春，可在这里不分四季，要，春日亦可六出纷飞。

古遥钻进青枫林，又『迷』离在桃林中，这一点也不像暮春的桃林，花仍然怒放，像这几日院里的梨树。

那棵古树树洞离很近，里头维持原样，仍然有一捧桃花瓣做成一堆的小床，看着松软至极。

古遥未进去，跳上树，折了一小朵完整的桃花，树灵有些不悦，也没有抽打。随即小狐狸叼着细小的桃枝奔广阔的宫殿，坐在人类面前，将嘴里叼着的花，低头放在的腿上。

“为何送一朵花给我？”

古遥朝叫唤几声。

容寂『摸』『摸』狐狸脑袋，低声说：“我知晓你叫小花。”

小狐狸双目睁大。

不言，将狐狸送的花，反过来别在狐狸耳朵上。

“去吧。”

日不落的三辰殿外，薄晓从东方而生。

“沈遥！你要睡到几时，日上三竿了！快起来耕地！”

叫的人，住在沈遥隔壁的茅草屋，管理『药』圃的一个小弟子，刚好比古遥大一级，督促浇花，耕地，采『药』。

“沈遥！！！”

……

过了好一会儿，见外面喊的声音，古遥茫然地坐起，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

好像，尊上『摸』『摸』的脑袋，叫了的名字，再然后自己睡着…不自主的了本体。

忽地，鼻子一动。

什么香味？

古遥扭头看向桌上——

还那个食盒，里头放着的三烧鸡，隔着一层也能敏锐地嗅到。

原来不自己来的。

剑尊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