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剑尊一号般若的佛修缔结道侣, 四月初八举行合籍大典的消息，乘北风吹散了上界的天南地北。

剑尊的合籍大典，『操』心的还是望霄宗这个峰主。

“玄武宗的武扬宗主, 要请他吗，老家伙嘴碎得很，一张嘴就没个好话。”

可于情于理，都是要请的，尤其是武扬当日在极寒之地外面说剑尊无情道破，定是殒了的嘴脸, 令沧泱不痛快得很。

“请罢，”画仙长老说，“就让武扬来亲眼看看剑尊的修为究竟几何，省的他一把年纪, 还在背地里说三道四的。”

尊上修为不退反，渡劫期的境界，足以傲视群雄，正因为此, 沧泱有了底气，这合籍大典，不仅要『操』办，还要『操』办得越热闹越好, 要在钟灵城里开设百家宴, 让每个入城的修士，都有一口喜酒喝。

剑尊大婚，宗门内外喜气洋洋，弟子们耳口相传：“听闻尊上的无情道早就破了，改修其他道了！不知剑尊道侣何人, 怎么是个禅师，和尚啊？”

“呔！般若禅师，你们不记得了么，谯明山上门来找茬那回，驱使万剑那位，据说是剑尊弟子，其实是尊上定了亲的道侣！”

“原来此，般若禅师的骨龄，才二出头，这样大的本事，配我们尊上，倒是恰好。”

这厢，沧泱弟子亲手将请帖抄在雪白的澄心堂纸上，再传下面，由双子峰弟子，按照请帖送的地址，刻画符箓。折好的请帖被一只道术纸鸟载展翅高飞，扇扇翅膀，北端的望霄宗，穿过暮春时节的上界流水落花，飞了各大宗门的掌门人手中。

仙女峰。

画仙长老请来当今上界最懂织造的炼器师，为宗主和古遥缝制红『色』喜服。画仙长老摊开画轴，蘸墨落笔，九只喜鹊画卷上飞出，再次落笔，一蹴而就，九只白『色』仙鹤亭亭玉立地展翅飞出，她在布置大典宴席，另一边，黎苍将古遥带了浮玉山。

临霄座下几位弟子，都分得一座仙山，容寂也有，便是由望霄宗在之地，向东五百里的浮玉山。

古遥问他：“老师，为何大典之前，新人不可相见。”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尊上大婚，双方身上都带喜，见面会冲喜的。”

古遥哦了一声，似懂非懂：“老师，我师祖若是来了，他的仇家若是对他发难怎么办？”古遥担心师祖被人刁难，又担心大典被人毁去。

黎苍说：“你可知你道侣是何修为？”

古遥点头：“渡劫期。”

“是啊，尊上已是半步成仙的修为，谁敢闹事？你们大喜的日子，远道而来的宾客，要没收了兵器，封住储物器，才允许去，以啊，你倒不必担忧这个，不再来背一遍大婚日的礼节？”

别说大禅和尚仇家多，剑尊自己仇家也不少啊。

望霄宗还是元明剑宗的涿光山发了请帖，礼数要周，至于元明剑宗会不会来，就是他的事了。

古遥托脸，听他说这繁琐礼节。

修道之人结为道侣，仪式向来简短，也就是这回合籍大典是上界盛事，大礼要周全，故而有几分繁琐，古遥一面牢记，黎苍一面为他介绍当日会来的宾客：“也不必熟记，认个脸熟就行了。”

古遥一一认真熟记。

“这是大禅寺的高僧慧心禅师，你师祖唯一的弟子。天赋超绝，今大禅寺的话事人。”

慧心禅师是个带发修行的女佛修，眉眼清冷，不似一般佛修那样慈悲，反而有股说不清的戾气。

传闻就是这位慧心禅师，他师祖有私情。

“可我师祖，真的和传闻里不一样，他不是那种人。”

古遥记得，师祖带自己去东来寺下干旱的村庄偷过村民的鸡，他将那鸡埋在地里，荷叶包，烧制成了叫花鸡。

小古遥啃一只鸡腿，师祖啃一只鸡腿，将鸡骨头丢开来，这时，干旱已久的村庄忽逢甘霖，大雨沐泽。

古遥问他：“师祖，你会求雨么？”

师祖说不会。

“那为何天上忽然下雨？”

师祖说：“天公不作美，我们有香喷喷的叫花鸡吃，老天爷却没有，就气哭了。”

古遥说：“那我们多吃两只鸡，雨是不是就会下个不停，地里的庄稼就有救了？”

“哎！”师祖笑眯眯道：“小花真聪明。”

古遥自两岁那年起，在他身边修行了三年，跟随大禅修持佛。他妖『性』未泯，经常犯错，师祖不说他：“妖就是妖，和人不一样的，不学人那一套，只要你懂得伪装成人，不被人伤害，也不故意去害人，就是一个好妖了。”

“若非是师祖我一口吃的，我早就了。或许在树林里冻，或许被打猎的人烤来吃了，或许被其他物咬。”物的生存则没有人那弯弯绕绕，只要有一口吃的，一处安全的庇护，就能活下来。“是他救了我一命，他虽然不是什么好和尚，肯定不是坏人。”

黎苍听他言，叹了口气，真是歹竹出好笋，大禅那脾『性』，竟然教出了这样的古遥。

“人有多面，道听途说来的，终究不及你那人真正相处。你说大禅是个好人，那他就是个好人，古遥，不必在意他人怎么评价你师祖，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有数就对了。”反正你的剑尊道侣，名声也不咋样，我们几个还不是忍下来了。

说完，黎苍递他一个珠匣，内里两粒丹『药』。

古遥问他是什么。

黎苍说是大典前吃的：“能让你容光焕发，光彩夺目，花铃长老问我要，我都不她炼的。”

四月初七，大典前一日，古遥睡在浮玉山的宫殿中，一张暖玉床，窗外是四万八千朵灵花织成的飞行器，他明日寅时就要起，卯时就要坐这个飞行器，向北飞望霄宗山脉。

辰时，午时拜堂。

古遥默背流程，辗转反侧也睡不，同伫立身侧的乐游剑叹气：“我明日就要成亲了。哎，可是我有五日都没见过我师哥了。”

乐游始终沉默。

古遥翻了个身，望黑沉沉的宫殿房梁，在心里不故，只是，未召唤诀。

眼前却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形，站在月『色』下，看不清容颜，古遥屏息，脱口而出：“师哥？”

继而反应过来，不是他太过念的错觉，倏地闭上眼：“你怎么来了？”

“你刚刚在心里我了？”

“…了，可只是，未召唤诀。”

“也算数。”容寂在他身侧躺了，几乎挨在一起，“不准备睁眼了？”

“不吉。”古遥紧闭双目，闻他近距离的气味，是他衣服上散发的香气，“长老说了，见面会冲喜的。”

“哪那么多的规矩，你睁开。”容寂借月『色』，低头看小道侣紧张睫『毛』都在发颤的脸庞。

“我不睁。不能睁。”只要不睁眼，就不算见面，也就不存在冲喜了吧。古遥嗅他的味道，轻声问：“师哥，你是不是也睡不？”

“嗯。”

他的声音就落在古遥耳边上。

鼻尖对鼻尖，古遥『摸』索，去找他的手心：“我忘了你来不睡觉的。”

容寂垂眼，呼吸凝滞住：“你往哪儿『摸』。”

“你的手，这不是吗，哦，我『摸』错了。”

容寂无奈地将手递他，拉古遥的手心，另一手抬起，拨开他额前碎发，指尖扫过他漆黑睫『毛』，最后落在他柔软得仿佛一捏就断的后颈窝，容寂声音极沉：“睡吧。”

“我是打算睡的，奈何睡不……你别对我施，我，若是明日有人发现我是妖，那怎么办。”他就在这预设大典上会出现的一万种境况，以怎么也无睡。

“发现不了，”容寂声音仿若耳语，“就是发现了又何，你是我的小道侣。”

古遥双颊一热，虽未睁眼，却将脑袋埋了起来：“师哥，你今日身上是香的。”

“……黎苍峰主我的丹『药』。”

“老师也了丹『药』我，说，吃了会变好看，还会变得像花妖那样香。”古遥在他身上闻了又闻，“我们俩吃的应该是同一种丹『药』，不是一个味道的，你这个是木香，像乐游的味道。”

容寂脸一沉，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古遥哎呀一声，鼻尖一皱：“你做什么打我。”

容寂沉默半晌，找了个说：“你那月狐妖，朝夕相对，日夜相拥。”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还是只狐狸呢。尊上好小气，连狐狸都抱不得。”

被他指责为小气的容寂，又是好一阵沉默：“我后悔了。”

“…啊？”古遥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细缝隙。

容寂低声说：“后悔跟你说，若你以后变了心，我随时放你离去，我收回这句话。小狐狸，你做了我的道侣，就只能跟我一人好，旁的人也好，剑也罢，就算是只狐狸，你也不许心。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本就不打算离开，我就当你没说过那句话好了。”古遥伸开双臂，抱他的宽阔温暖的后背，窝他的怀里去，缩成了一只小狐狸，容寂的指尖陷入赤红的狐狸『毛』中。

“小花。”

“嘤？”小狐狸已经快睡了。

容寂下巴挠了挠『毛』茸茸的狐狸脑袋：“师哥很爱你。”

古遥『迷』茫中应了：“嘤嘤！”

容寂笑了笑：“再不睡就是寅时了。”

“心”是什么，容寂现在都懵懂，“爱”是什么，也没有人教他。

临霄不曾教他，自然而然地让他修行了无情道，情之一字，是容寂自己领悟的，他对狐狸的感情就叫□□，不仅仅是道侣之间的情谊，更掺杂了其他，更多的爱。不管是什么样的爱，归结起来，就是了心，将小狐狸放在了不故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