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小姑子都已经换好衣服默默地站在旁边等候。

特意穿了一件半新旧的大红对襟衣衫的方氏，带着媳妇和五个女儿，如同开屏的孔雀一样，拽拽地走路，履行她几十年如一日的重要日程：赶场。

“你真的把快嘴三娘气疯了吗？”故意落在后面的九姑娘小声问道，十姑娘也尖起来耳朵偷听。

许芸芳小声回道：“她没疯，她是扯拐装疯。”

“老鹰山是真有宝还是假有宝？”

“你都听到些什么？”

“我娘连续两个晚上和我哥躲在六姐房里商量，我知道他们在说你。我和八姐去偷听，只听得大概，说是你用老鹰山的假宝物，骗得快嘴三娘和你的两个叔叔都快疯了，是这样吗？”

许芸芳心里格噔格噔。方氏每遇大事都在六姑娘房里和方皓轩商量。可六姑娘是哑巴，为什么方氏要把家里的大小事说给六姑娘听？

九姑娘对五嫂和许家山的事充满好奇。许芸芳可不会满足她的好奇心。她咧咧嘴角，扬扬眉毛：“我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把三娘和两个叔叔逼疯？”

九姑娘迷惑了，“五嫂你温柔？你知道二大婆这些天说什么？”

“她说什么啦？”许芸芳不以为然，拽拽地走着大步子。

九姑娘和十姑娘小跑着才能跟上嫂子的步子。

“二大婆说，以前呢，小堰塘镇有恶毒绝三个女人。排在最第一的是许家山的许瞎子，谁要得罪她，她要说人三更死，阎王绝不会拖到五更才来收命，传说小堰塘镇好几个人都是被她咒死的。”

“怎么可能？七姑婆人很好的，不过是死人的事凑巧了呗。”

“第三呢是古家竹林的古大家，是有名的恶女人；中间的便是我娘。我娘其实做事不是那么毒，虽然严厉了点......”

许芸芳阴阳怪气地笑：“你娘做事不毒？那谁比她更毒？”

九姑娘也扑哧笑了，“总之吧，许瞎子这些年说话做事也不算绝了，倒是许家山的快嘴三娘，在许家山为所欲为，和古大家在小堰塘镇兴风作浪一样。二大婆说，小堰塘的恶毒绝女人要重新排排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扑在沙滩上。”

“哇，二大婆也是这么说，说是认真比啊，你可算是恶毒绝之首。”

许芸芳吓一跳，“我是‘绝’？我没做绝啊，我给三娘留了路的。”

九姑娘捂嘴悄语，“五嫂你放心，我们也很不喜欢快嘴三娘。有一次在镇上我听见她说我们家坏话，她说我们家有钱也买不到儿子！”

这话的确恶毒之极，恰中方家坝的心窝子，难怪方家坝的人恨快嘴三娘。。

“她是装疯，肯定在想着法儿整我们。”许芸芳说话很小心，“你哥......你听见他说我什么了吗？”

“昨晚他回家见你还没回来，很生气，吃过晚饭就走了，我娘追回去也没追到他。”

“你哥昨晚在我们家。”许芸芳有些惊讶，她以为方皓轩是从学校放学晚了直接到的许家山，原来，提款机是回了方家坝又赶到许家山来......他想捉奸在床？

“我觉得我哥很喜欢你。”九姑娘肯定地说。

切！许芸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才不要这种病态的喜欢呢。

如同上个赶场天一样，认得方氏的小商小贩都会主动招呼，而方氏也总是带着笑脸回应。

但不同的是，每当这支小小的娘子军队伍走过，走在后面的许芸芳就会听见窃窃私语。

看见了吗，那个肥婆娘就是五先生的新媳妇，就是她上个赶场天居然敢打古镇长呢——

快嘴三娘那是多厉害的人物啊，听说被她气疯了——

听说她的大伯娘和二叔娘都不敢和她说话，可厉害呢——

方氏也听见了街边众人的议论，但她充耳不闻，继续绕着镇子逛，一圈又一圈，走到镇供销社门前时，一个清秀文静的姑娘满脸堆笑地拦住了她。

“方大家赶场啊？”女子向方氏问候，视线却越过方氏身后的五位姑娘，落在许芸芳身上，“这位，就是五先生的新媳妇？！”

“好久不见了，李会计。”方氏客气地回应。

“我去省上学习了一个月。”李会计微笑，眼睛却一直上上下下地打量许芸芳。

许芸芳感觉到一丝莫名其妙的敌意。“她是哪个？”她悄声问旁边的九姑娘。

“供销社的李婉忆李会计。”九姑娘小声道，“对我娘和我哥很好的。”

许芸芳冲口而出：“你哥的相好？”

九姑娘傻了：“你知道还问我？”

许芸芳眨眨眼，她不知道。但是这是真的了？方皓轩本身大器不举有男人之隐，居然在外面还有相好？简直太奇葩了。

李婉忆和方氏小声说话，引得围观者众。

一个好事婆子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原本说是五先生要娶李会计的，不晓得杂子后来又娶了许家山的母老虎——

李会计人多好啊，温温柔柔的，说话呢细声细气的，还拿国家工资——

听说许家山的人都叫五先生媳妇母老虎，可厉害啊——

许芸芳面带微笑，看向旁若无人摆弄是非的婆子，笑吟吟地朝婆子身边的男人眨眨眼皮，再挑挑眼角。

男人痴痴地看着许芸芳，嘴角流出口水。

“哇，她在勾引我家男人！”是非婆惊叫起来，扭身啪地给男人一巴掌。

李婉忆和方氏都被巴掌声惊呆，所有的人都直愣愣地看向是非婆。

“你为啥一直盯着她看！她长得比我好看吗？！老色鬼！”是非婆不依不绕地朝男人又踢又打。

“她是比你好看！”男人惊叫着四处逃，“比你好看一百倍。”

看热闹的众人轰然大笑。

“媳妇？”方氏严厉地盯着许芸芳。

“婆婆。”许芸芳低眉顺眼，温柔有加，走到方氏面前，“婆婆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们先逛了。”方氏向李婉忆略点点头，告辞——

“婆婆，这位李会计长得好像赵飞燕哦，又漂亮又优雅精致。”许芸芳似乎很欣赏李婉忆，也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眸光落在她胸前，“就是双峰太平洋了点，五先生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款式。”

李婉忆先听许芸芳说她长得好像赵飞燕正面露喜色呢，又听了下半句话，那喜色就如同冰块一样凝固在脸颊上了，听到最后一截话，整个五官都在痉挛，羞愤交加。

一句话三个转折。

“你！许芸芳，你我无怨无仇何必伤我？！”李婉忆的纤纤手指儿指着许芸芳，气得浑身颤抖，“无知泼妇！”

许芸芳妩媚可爱，胖手指儿抵着下巴笑：“李会计，我若无知婆婆岂会选我？我若无知五先生岂会喜欢我？！你是说我无知还是说我婆婆和五先生无知？！”

这么一段绕口令下来，李婉忆直接懞了。

“许芸芳！”方氏低吼，周围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方氏省悟自己失态，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媳妇，这是供销社的李会计，以前和轩儿同学的。”

“哦，李会计安好！”许芸芳假巴意思地向李会计道个万福，“有空来咱们方家坝玩啊？”

李婉忆紧抿芳唇，粉脸儿通红，身上的白衬衣汗濡濡的，匆匆向方氏道个礼就跑进供销社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