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视线从苏陌身上收回来，将刚才的那根变黑的针塞入了一个小盒子里，随后又从中拿出了一根新的，对徐贲说，

“大人，还没完呢。”

说罢，又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边，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刺的不是下颚处，而是偏下一些的咽喉处。

他这是做什么？

众人皆疑惑不已，刚才明明已经验过毒了，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半晌，楚云凰拔出银针，然而不论过去多久，这银针还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李四跪在地上，直着腰板，自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双眼就没从那两根针上离开过。然而他却看不太懂，只能凭借他人的反应去推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又是为何？”看着这第二根银针的变化，徐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

中毒身亡者，自然是服用了有毒性的东西。毒物入口，随后便经过咽喉，食道，胃，最后，毒性就会蔓延至全身。

而现在的情况是，第一根银针变黑了，证明有毒，第二根银针没有变化，又证明没有毒，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楚云凰将第二根银针也收了起来，“想必刚才徐太守都看到了。”

“死者的嘴里检测到了毒性，但是咽喉处没有毒性。”

“你的意思是……”徐贲眯了眯他狭长的眼睛，然而在那张圆润肥胖的脸上却显得很不协调，他微微皱了皱眉，直勾勾地盯着楚云凰。

苏陌是第二次离徐贲这么近，上一次去他家拜访时，二人相隔不过数尺，她就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这一次徐贲就站在她的身边，她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究竟是怎么不对劲呢。

苏陌趁徐贲不注意，偷偷打量着他，反正李四这边已经有楚云凰在帮她处理了，所以她的思维干脆游离到了别处，试图找到困扰了自己很多天的那个答案。

楚云凰一边说，一边继续检查着李大姐的尸首，“死者是在死亡之后才被灌下了有毒之物。”

“而她真正的死因——”说到这，楚云凰刻意顿了一顿，眼神扫过四周，一一观察着他人的反应。

李四明显是紧张了起来，嘴巴微微张开喘着粗气，而徐贲，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直勾勾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过楚云凰的脸，似乎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楚云凰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自他闯入公堂后，徐贲数次想给他下马威，然而对他来说，都是徒劳无功而已。

楚帝统一中原后数年，他才出生，但是随后的几年北境、西域等边远地区叛乱四起，楚帝为了安稳边疆百姓的民心，多次御驾亲征。

每每那个时候，楚云凰也会奉楚帝之命随驾在侧，和楚帝一起跋山涉水，征战沙场，那时的他，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

“凰儿，父皇是为了磨练你。”

用楚帝的话说，这些都是为了让楚云凰增长见识见识，毕竟他出生没多久就被立为了太子，未来就要接手这万里的大好河山，而楚云凰更是不负众望，他的表现甚至超出了楚帝和楚后对他寄予的期望。

楚云凰收回了思绪，他打算无视掉周围的嘈杂，完成他验尸的最后一步。其实李大姐的死因在他心里已如明镜般清晰了然，如今只需要再证实一下——

他找身边的衙役要了一副手套，随后，轻轻地翻开了李大姐的嘴唇，观察半晌后，他又沿着李大姐的脖颈看到了零零散散的几块尸斑，再往下，楚云凰拿起了李大姐的手，只见那只手皮肤皱缩，指缝内还嵌有泥沙。

楚云凰看向苏陌，却发现对方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看来二人的意见已经达成了一致。

于是他也没有犹豫，将李大姐的尸首摆放好，摘下了手套，转过身看向了徐贲，对众人宣布道，

“大人，李大姐的死因，我已了然。”

“哦？”徐贲一双眼睛里有一丝怀疑，他不相信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探清一具尸体的死因。

这件事，就连一个多年的仵作都不一定做得到。

楚云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李大姐死后被人往口中灌下了有毒之物，为的就是诬陷这位苏陌姑娘。”

“而草民方才仔细检查过，李大姐的口腔内不仅存在大量毒物，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白色泡沫，而且她的尸斑呈淡红色，皮肤褶皱、变白，更重要的是——”

“李大姐指甲缝里嵌入的泥沙。”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

这么处心积虑而来，就是为了陷害苏陌。若是单纯地为了讹骗钱财也就罢了，如果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比如苏陌自身，或者说她的善堂，那这件事似乎要严重地多。

也不知道小五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独自一人在云州把善堂开起来，想必也是困难重重吧。

思忖良久，楚云凰回过了神，斩钉截铁道，

“李大姐是溺死后，又被伪装成了中毒身亡的样子。”

“至于是人为，还是意外，就不得而知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唏嘘声一片，苏姑娘果然是清白的，一个外地女子，只身一人来到云州施粥、义诊，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况且相处这么多天，苏陌也凭借着自己说一不二，敢爱敢恨的性子受到了多数百姓的喜爱。

楚云凰有理有据，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查出了李大姐的真实死因，而李四，不分青红皂白就血口喷人，随意指认苏陌是杀人凶手。

真相大白，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无一不为苏陌喊冤。

“娘！”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哭嚎着从屋外跑了进来，他走到床板旁边，扑通一声就跪坐在了地上，圆圆的脸蛋上全是泪水，抽抽嗒嗒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二宝！”苏陌见状，立刻蹲了下来，将一抽一抽的李二宝拥入了怀里，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楚云凰也在二人身边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李二宝的头。

“谁带他来的？！”李四见状，瘦小的身躯迅速转了过去，对着身后恶狠狠地叫骂道。

“我！”一个清亮的声音透着不耐传了过来，墨霖这才带着朱砂匆匆赶到，他远远就看到公堂上不知何时聚集了这么多人，一时急上心头，也管不着那么多了，便直接就拨开人群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