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回避她们的靠近，什桉向陆判挪了一小步。眼神都没有停留一眼。

她可以不计较，但这是算了，不是原谅。

他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抬头对她们说：“滚去政教处。”

不用他开口，萧然和赵朝阳就招呼上回来的周子游预备“护送”一下了。

姚璐哭哭啼啼地走了。那群倒霉催的谁也没心思去安慰，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等等。”

几个人就跟被按了静止键似的刹了车。

“书。”

姚璐以外的女生都抢上来把地上的书抚平擦干净，摆放整齐端端正正地捧到什桉面前。

陆判接了。

周子游把买回来的东西拿给陆判，几个男生都默契地管好了自己的眼睛，把篮球捞回来后很快就走得干干净净。在一起一年多，这时候还待着就是找骂挨了。

人走光了，什桉说：“疼。”

陆判一怔松了手，这才看到她手腕手背上的擦痕。都是些小伤，但自己气昏了，抓她的力气不小。

因为她一句冷冷淡淡的疼，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想带她去医务室处理一下，想知道她还有没有哪里痛，他低头哄着她：“去医务室，嗯？”

什桉伸手，“今天谢谢，书我自己拿。”

“你都这样了还想干什么？”陆判皱眉，“衣服呢，就这样回去上课？”

扣子崩了是主要，衬衣皱皱巴巴的，脸上还带伤，谁看都是被打了。她要是愿意这个样子到唐丽跟前梨花带雨地哭上两嗓子，按照唐丽的个性铁定能找上姚璐的班主任撕一撕。

可什桉不愿做卖惨的事，再说因为陆判，她今天没吃多大亏。

男生不怕冷地穿着短袖，没有衣服能给什桉，他头一回因为没穿外套这样的原因而感到懊悔。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什么都顺着她，高高的个子弯下去，给什桉找校服扣子。

她没有动，就这么看着他。

他每天一双崭新的球鞋，校服从来洁净齐整，那年去他家时曾短暂停留过的卧室，也收拾得不像是一个男生的房间。即便知道不是陆判自己动手，看得出来也是有洁癖的。

这样一个人，在地上给自己捡扣子。

陆判刚靠近时身上还带着运动完些许的热气，此时被风吹散了，只剩下清冽的男生气息熨着她，没有一分一毫的汗臭味，全是妥帖。

他直起身，走到她面前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粒扣子。

就好像为她送别针时的样子。

医务室离得远，她总不能这么过去，陆判拿着书和她进了图书馆，在洗手间外面等她出来。

什桉在隔间里缝好扣子，将衬衣裤子拍干净捋平整了穿上，头发没再扎起来，用来遮脖子上的红印。

这么折腾下来午休也快结束了，两个人一起往回走。

什桉走得稍快一些，陆判看见她深色裤子大腿往上有一些灰尘没拍干净，提醒道：“裤子脏了。”

“哪里？”

“屁股。”

“……”什桉拍了两下。

她颧骨上被指甲挠了一记，浮起来一道长条状的红痕，特别显眼，陆判伸手。

什桉愣了一下，转开脸。

“你在躲我。”他说。

短短几天，她又走远了。短信照回，但打过去永远是忙音，偶然在走廊里偶遇，一定会先把视线移开，堵不到她人。

她看着路面上的凹纹，声音浅浅的，“别多想。”

是的，她在躲他。宁愿从楼下绕去办公室，也不愿意从二班门前经过，宁愿来图书馆，也不愿意待在随时会被闯入的教室里。

陆判顿了顿，把手放下，“下次再有这种事，打我电话。”

怕江月万一有事找她，她带手机是跟唐丽报备过了的。可打电话给他算什么，说有个人说她勾引他，所以要教训教训她？

什桉没吱声，沿着校道走着。

帆布鞋踩响了枯脆的落叶，她的身影细小又单薄。沉寂下来的什桉，像是笼罩在某种情绪里，让她看起来有些落魄。

风一来，她颊边的碎发就被吹了起来，风一走，又软软地贴回去。

李什桉的发丝都这么可爱。

陆判的不满随着她温和的气息而柔软下来，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不自然地摩挲了下，他有些不熟练地开口：“……疼不疼？”

什桉摇头。

“卷耳不去了？”他想起来一桩事。后来他再去，那里的人说李什桉已经不做了。

“嗯。”

“换了新兼职？”

什桉含糊地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进了教学楼。

“所以那时候你是在外面。”陆判这时候反应又快极了，“李什桉，你在做什么大半夜的不回家？”

她不想多说，就扯开话题：“陆判，响铃了。”

“我没耳朵么。李什桉，如果今天我没去那里你怎么办？”陆判连名带姓地叫她，在楼梯上拉住她，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你准备用什么来保护自己？说说看，是用你的胳膊还是腿？动动你的脑子！”

他沉着嗓，语气很恼火。四五个找麻烦的，还一脸的无所畏惧！晚上还要乱跑！是不是真不把自己当女孩子！

什桉的眼眶忽然红了红，不躲不避地迎着他的眼睛，执拗地道：“能怎么办，大不了就是和她们打一架，输了就多被划两道，又能怎么样？我凭什么盼着你，陆判？我凭什么盼着你能来？”

两个人争执着，一道冷硬的女声从楼梯下面传了上来——

“李什桉，怎么不进教室？”

话是对什桉说的，眼睛却看着陆判，唐丽的眼神里全是“你在对我好学生做什么”的质问。

什桉立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往旁边走了一步，对正从下面上来的唐丽说：“马上回去。”

担心陆判脾气上来，什桉朝他比了个“别闹”的口型，跟在唐丽后面回一班。

凭什么盼着他？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她盼着他来！恨不得把她安在自己身上天天盯着，才能防住她闷声受人欺负是不是？

脑子里全是她微红的眼眶——她们都没能让她哭的，他却把她弄委屈了！陆判看着她们的背影拐过弯儿，烦躁地扯了把衣领，一身低气压地回了自己教室。

班里在上英语，陆判从后门进，踢开凳子坐下了。

英语老师瞄都不瞄，淡定自若地接着讲课。

赵朝阳和周子游以为他在烦姚璐的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萧然回来也没有缓解。

萧然充当了证人又被老师们留下来问话，直到自习前一节课的课间才被放回来，他如获新生一般地跑进教室，就要扑到自己同桌身上去汇报战果，被周子游一把拦住——

“轻点儿！”周子游示意他看看周围，哪个不是轻言轻语的就怕吵到陆判，“中午那事儿怎么说？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然一听就消停了，“要是陆判出面哪要我这么久啊……分分钟就完事儿了。那群女的叽喳半天不说重点，还得我给老师还原经过，再请家长啊什么的，害我跟着在政教处站了半天！”他抻了抻背部的肌肉，一副“这事我下次再也不去了”的样子。

“我说李仙女最近是不是被谁盯上了啊，怎么老有人给她使绊子，一会儿上论坛一会儿被群殴的……”

“你能换个词么？还不是因为……”后面的话越来越轻，萧然用手指代替，指了指他旁边的人。

周子游先是想了想，几个眼神交汇后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赵朝阳不懂，“阿判？跟阿判……”

“闭嘴！”周子游抄起一本书敲了敲赵朝阳的脑袋，赵朝阳立马忘了问题，和周子游在后桌无声地过起了招。

自习铃响，班主任任强刚要随便说两句，广播里就传出了一段杂音，紧接着是全校广播——

“下面进行一则全校通报，下面进行一则全校通报——”

居然是通报？

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大家课余都爱听爱讨论这些八卦事件，更别提这种全校性质的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事情，等着吃瓜。

“高二六班姚璐、高二九班高倩、胡芳熙、高三四班刘佳、吴韵菲五名同学，今日午休时于体育馆后对同校校友进行言语侮辱及肢体胁迫，此行为严重违反了学校的校风校纪及学生品德规范准则。为了教育其本人、维护学校正常教学和生活秩序，为老师们、学生们营造一个安全、文明、有序的校园环境，根据《中学生日常管理条例》，给予姚璐记大过处分，高倩、胡芳熙、刘佳、吴韵菲留校察看处分，以观后效。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认真学习，严格遵守学校各项规章制度……”

广播一结束，整栋教学楼就炸开了锅。

姚璐是谁大家都知道，可这位“同校校友”到底是谁，能一下子干了五个人？

任强怎么压都压不住，谁都没注意后面那位少爷醒了——他直起背，半眯着眼，连踹了几脚课桌下的横杠，“哐当咣当”接连数声后，班里登时静了音。

陆判前面那位仁兄连带着椅子一震一震的，心惊肉跳地坐得端正笔挺，惊恐得就差没把“你们吵个瘠薄啊啊啊啊快瘠薄别吵了”写在脸上了。

关键是陆判靠着椅背坐着，谁要回头就能跟他来个死亡对视，场面一时有些寂静得可怕。

任强干咳了两声，“没作业做是吧？”

经他一提醒，教室里一阵窸窣细响，达成了一次空前和谐的自习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