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午休，什桉拿着书去图书馆。

一中的图书馆在体育馆后面，体育馆是最热闹的，而图书馆是最安静的，这时候大家都去吃饭了，这两个地方基本都没人来。

宽敞得能跑马的校园大道，她和迎面走过来的一群女生擦肩而过。对方特意分开让什桉过，等到真的快要经过了，又相互使了个眼色从两边故意撞上来。

什桉本来就没有防备，被她们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书掉在了地上。她没有捡，抬眼看过去。

几个人好整以暇地站着，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最前面的女生抱着胸说：“哟，校花呀，撞了人怎么不道歉呢？状元就这个素质嘛。”

对面的四个女生她一个都不认识，但都有一样的特征——长得不错，以及恰到好处的淡妆和亮眼的搭配。入秋了还穿着夏季短裙校服，四个人的香水味加在一起就成了灾难，直飘到三米开外。

这个架势，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什桉的目光从她们脸上逐一掠过，蹲下身捡书，捡完绕开她们走。

打头的齐刘海女生气笑了，示意身边的人拦住什桉，一边说道：“看来‘校花’不懂规矩，我们教教她吧。”

几个女生围上来抓什桉的肩膀。

什桉不傻白甜，在姚璐找她的茬后她就预见她们之间大概要发生点什么，她不惹事，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受欺负。看着气势汹汹的这几个人，她果断地拿起一本书朝发话的姚璐砸过去。

姚璐人前装惯了，连挑事儿都让别人动手，被什桉这么一吓退了两步，匆忙挡住尖叫：“你们愣着干嘛！？”

女生们忙着抓什桉，她看四周没人，身上的得体立即没了影儿，一上手就瞄准什桉的脸，嘴里脏话连篇：“不要脸的穷逼，上赶着傍有钱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不教训教训你就不知道离陆判远点！”

被乱骂一通的什桉火气也上来了，她不管不顾那几个帮手，浑身的力气死磕面前的姚璐，眼神里透着股狠劲，捏住姚璐的手腕用力向后推，“轮不到你来说！”

“在一中还没有我不能说的！”姚璐也不矜持了，扑上来扯什桉的衬衣，“这么想勾引别人，我帮你好了！”

什桉身高比姚璐高一点点，但身体素质一直不强，而且姚璐带来的几个女生也不会让她们俩一对一地动手——那样顶多叫什桉吃点小亏，她们今天的目的可不是小亏就算了的。

几个人一左一右架住什桉不让她还手，丝毫不顾忌粗糙的泊油路，捏着什桉的肩膀把她按在地上。

姚璐冷笑着走过来，想放两句狠话让什桉求求自己，什桉小臂摸到自己的书，抓起来就朝姚璐迎面丢去，嫌恶地道：“恶心。”

“璐璐，她是找死，我们收拾她吧！”按手按脚的女生怕姚璐怪她们，连忙摆出同仇敌忾的样子来。

姚璐被砸个正着，碰了一鼻子灰，发型也乱了，气得就要发疯。她尖声道：“都别动！”说着弯腰一股脑地把剩下的书拢起来，抬手就要往下砸。

反正她爸妈是一中校董，她在男生面前装可爱装清纯，对不顺眼的女生没少做欺凌的事，照样在学校里前呼后拥，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四五本厚册子，砸下来是要出事的，姚璐不管，铁了心地要让什桉感受下打脸的滋味——

可高举的手还没落下来，后背就被什么一掼，整个人扑到旁边去了。

书没拿住，全掉在了自己身上，一颗篮球在她不远处“砰砰”回弹了两下，刷地飞到了花坛里。

女生们往后面一看，登时松了手，七手八脚上前扶姚璐，慌道：“璐、璐璐璐……璐璐，陆判！”

姚璐被篮球砸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发飙又懵了：“……陆判？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啊，陆判怎么会来这里。

不过是因为打完球萧然说图书馆的冷气指不定还开着，不过是因为连续几天都没单独见到什桉想着会不会在图书馆，不过是刚好拣了体育馆后面的小路走。

就看到了这么一出。

陆判和男生们从体育馆背后转出来，他走在前面一眼就看到了那群人和地上的什桉，几乎一瞬就捞了萧然的球砸过去。

十足十的力道，也是没在顾忌对方是女生这一点的，对方整个人被搡倒了。

后面的男生原本说着话，这么一来跟着目睹了一场“案发现场”。

萧然球被抢的时候，赵朝阳眼疾手快地拍了照。经过运动会的事后，他已经熟练掌握了“证据”的使用规范——但看陆判现在的样子，赵朝阳决定还是先闭嘴，免得被怼“拍你妈拍”。

萧然扫了一眼，对周子游说：“游宝贝，去超市买个能缝衣服的什么来。”

周子游顾不得说，跑着走了。

陆判到几个女生跟前时，姚璐还抽空拾掇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只是面色不大好看，总有点恐惧的意思在里面，一起的几个女生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姚璐站了起来，又变回细声细气的公主模样，勉强开口解释道：“陆、陆判，我们就是开玩笑，没当真的……”

陆判就没看这几个人，只朝着什桉去。

他得看看她。

看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不舒服的表情，有没有哭。

如果她哭了……陆判就不敢保证自己会怎么做了。

他几乎是慌张地来到了她身边，伸手揽她脖子的姿势都显得那么轻柔小心，怕让她不愿意了。

可他发现——她一点也没有害怕，甚至还有一点恶狠狠的，肩膀和脖颈紧绷，像只发飙的小老虎。直到看见他，她的凶狠才逐渐淡去，任他把自己扶起来。

头发乱了，脸和脖子被划了几道指甲印，衬衣也崩坏了一粒扣子。

什桉消失的凶狠原封不动地传递给了他，陆判强硬地抓着她另一只手，转身看向那几个忐忑不安的女生，漆黑的眼珠子里泛着冷，“道歉，立刻。”

她们不敢看陆判阴沉的脸色，也不敢答话，都在等姚璐的反应。姚璐白着脸，犟道：“都说了我们是闹着玩儿的！你……”

什桉拢着领口，“谁跟你们闹着玩儿。”

姚璐以及男生女生们：“……”

“一，道歉，去政教处报到。二，退学。”他很克制了，对着一帮动不了手的女生。

姚璐：“凭什么让我给这种人道歉！我要告诉我……”

一旁的萧然听出话里的意思来，呲牙笑了。

她突然哑口。

因为她想起面前这个嚣张的人是谁，这个人的背景又是怎么样的了。

在她刚入学的时候她父母就告诉她，当初见过的陆家儿子也会在一中，搞好关系是首要，其次么，可能的话就发展发展性质。

可是陆判根本不理她，甚至都不记得她，虽然在她的描述里陆判和她家的关系已经上升到“政界伙伴及关系很近的异性朋友”了。

身边的人打趣她和陆判时，姚璐不承认也不否认，任由这种单方面的暧昧在身边的圈子里延续下去。更在她知晓了陆判开幕式上的行为，再看到陆判和什桉牵手的照片、听到那些小有苗头的绯闻后——竟然以“正牌”自居，找上了门。

在陆判冰凉的目光下，姚璐完完全全清醒了过来，背上冒起了汗。

她知道，一旦跟政治搭上关系就不是她能乱来的了，她决不敢冒这个险。

其他女生跟姚璐好一方面是因为她是校董的女儿，平时可以得到很多便利，一方面她对她们还算大方，可这些到了在校长都不敢叫人父母来参加家长会的陆判面前，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她们的阵线早已瓦解。

而且……这都手牵手了，到底谁是“第三者”还不清楚吗？姚璐还有后台，她们可玩不起！

更何况姚璐在陆判眼里看起来什么都不是，还能指望她么？她们一窝蜂上前跟什桉道歉。

什桉冷着脸站在陆判身侧，并不表态。

她们心里不满，偷偷看陆判的表情，想等他叫停。

“今天这事她说了算。”他不耐烦起来，看着还在坚持的姚璐，“我耐心有限。”

姚璐孤立无援，难堪，慌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泪腺反应比脑子快，眼睛一红先哭为上。怕是真的，但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也是真的。

哭起来的姚璐咬着嘴唇低头啜泣，每一个角度都精心设计过，样子十足可怜。

萧然心想，又来。这不自己往陆判枪口上撞嘛？

果然，下一秒陆判的眉就皱了起来——关系到李什桉，偏碍于对方是群女生而压着脾气，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动不动手呢。萧然见势戳了戳赵朝阳，让他把照片拿出来。

赵朝阳把手机往她们眼前一立，熟能生巧地说：“再磨蹭，就发到校长室和论坛上。”

姚璐一看，可不就是刚刚那幕么——一个人被她们摁在地上，唯一一个五官被清晰捕捉到的她正举着一摞书往下砸。

她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

女生们就差跪下来，什么面子都不要了，不断哀求什桉。

陆判低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