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

什桉没说景不渝是他老板，她不知道陆判看到了什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陆判的眼睛太亮，她简直避无可避。倒退着上了个台阶，就要转身上楼。

“作为你的追求者，你总要告诉我我的竞争对手是谁，是不是？”

陆判在她退的同时跟着迈了一级台阶上来，从仰视变成了需要低着头，牵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少年的气息完全侵上来，说话的语气却不如姿态那样咄咄逼人，反而有商有量。

他逐渐吃准了什桉难以拒绝的模样，把自己完全往软柿子的人设上推。他态度一软和，什桉在他举动上的注意力就会削弱。

果然，什桉没计较他的手放在哪里，只是坚决不对视也不面对他。偏开脸说：“不是竞争对手。”

从陆判这个角度看过去，什桉的眼角里漏出一小粒月色的光，眼睛半垂着，密长的睫毛安静得栖在上方。额头，鼻梁，再往下是唇畔，每一处线条都极美，极美。这种干净的通透感，在他眼里透着一股极诱人的性感。

他看得很仔细，可惜她没有显露出任何关于答案真实与否的端倪。

什桉转过来，想跟他说她要走了，“陆判，我……”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就低下头来，吻在了她的右眼上——

右眼皮顿时就烧起来。什桉惊呆了，“陆、陆、陆……”

始作俑者松手退下台阶，明目张胆地笑着说：“对不起，没忍住。”

嬉皮笑脸，毫无悔意。

要不是楼道里黑着，他就能看见什桉今晚的第二次脸红了。

她震惊着，“你你你”了半天都没你出来。半晌，“噔噔噔”地转身跑了。

等到长长的脚步声停歇，陆判又站了会儿才走出单元楼，脸上的笑从刚才起就没消失过。

抱有什么了不起的。他陆判现在是亲过李什桉的人了。

那里……薄薄的、红红的，他早就想亲了。

眼窝都这么软，其他地方应该更好亲吧……“孤男”陆判仰头看了眼身后的楼，心猿意马地回家了。

老房子墙薄，什桉贴着门站着，听到车门关闭和驶离的声音后才把一口气松出来。

……陆判，果然还是个疯子。

……

何医生听护士汇报着情况，又细细地问了江月几个问题，叮嘱了一番才走。什桉跟着她出去了。

办公室墙上的观片灯上夹着一张CT，桌上摆着江月的各种病例报告和资料，何医生打开开关，一份肺部影像霍然呈现。她示意什桉坐下来，用患者语言解释会诊得出的治疗方案：“第一个方案是手术。已经不适用于患者的小细胞肺癌了，会对生存期产生直接影响，且预后很差。”

什桉的睫毛抖了一下。

“好的一点是患者的肿瘤还处于局限期内，相对于其他类型的肺癌来说，同步放化疗具有更好的疗效——这是第二个方案。”何医生并没有给什桉一些过分的期望，“但联合化疗只能延缓肿瘤的转移，并不能根治。即便是在联合化疗有效的前提下，一年后也可能出现耐药或者复发转移等等问题，还有患者本身身体免疫、心理状态各方面的因素影响。我不能给你计算生存期，只能说患者的生存期大大依据于此，我手上带瘤长期生存的患者也有。”

“综合治疗的副作用无可避免，治疗期间患者会伴随多种不良反应和痛苦。这段时间是患者最容易消极和低落的阶段，我们会尽量减轻患者的症状，但关键的还需要家属做好积极的心理疏导和陪伴——”说到这里，何医生笑了一下，“这一点我不是很担心。”

“小细胞癌恶性程度非常高。倍增时间是其他类型的三分之一左右，要对病情进行控制你需要尽快做决定。”

听完医生的分析后，全程没有说话的什桉，嗫嚅着唇，轻声问道：“医生，您……能不能告诉我最坏的情况？妈妈……”

“能活多久”这四个字在她嘴边反复地咀嚼，却始终说不出口。

何医生了然，“三到四个月。”

她脸色霎时一白。

过了好一会儿，什桉望向何医生，声音坚定，也不再彷徨，“医生，我们用第二种方案。配合您的一切安排。”

何医生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在电脑上开第一周期的治疗单，打出来后交给什桉，“缴完费把单子拿到护士站，她们会安排。这几天饮食格外注意，第一次化疗在三天后。”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小姑娘，好好加油。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让你的妈妈舒舒服服地回家过年。”

第一个目标，就是让你的妈妈舒舒服服地。回家过年。

她把缴费单捏在手里，看了眼上面的数字。

“费用合计26，328……”

光是住院的开销就已经把家里的钱都取得七七八八了。这两万多块钱仅仅是第一期的治疗费而已，很快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两万块。

这对她来说，是一笔无论如何也无法承担的费用。

她该……怎么办呢。

罧市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什桉走得急没带伞，好在火车站连着地铁，她按着上面的地址买了张地铁票。

这里距珒市不远，从她临时决定过来到抵达统共只花了三个多小时，下车的时候天都还没暗下来。

坐上地铁，她拿出手机来给王可媛发消息。

上次请假后王可媛又问过一次，本来今天晚上就要去JINGS’，现在看来能赶回珒市都是好的。

她刚发过去，王可媛就回了电话过来——

“什桉啊，你是不是不来了？你中彩票啦？”

“……对不起主管，今天有点事来不了了。明天我一定回来上班。”

“哦哦，这个小事。”王可媛满不在乎，“景总跟经理说了的——话说你和景总什么关系啊？”

什桉愣了愣，“景总和经理？说了什么？”

“经理说景总问你有没有来上班，如果请假了的话就给假还让管事儿的不要催——所以你到底和景总是什么关系？难道你是……”王可媛的声音越来越神秘兮兮，“难道你是来家族企业里体验生活的太子女？你的真实姓名其实是景什桉？！”

“……”

“景什桉，景什桉……还挺好听的诶。”

什桉阻止她的继续发想，“主管，我身份证复印件还在你那里。”

“你们有钱人办个身份证还不容易嘛。”

“……”什桉沉默了一下，决定结束对话，“主管，我在地铁里信号不是很好，明天过去我先去办公室。”

“哦哦，行。明天见。”

挂了电话，什桉确认了下要去的站点的距离，抱着书包闭上眼休息。

新的一站上来三两个人，其中一个女生扫了一眼车厢，见没位置了就站到车门边上。刚靠好，又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她的右前方，目不转睛地看了三四秒，而后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来。

不过她没有直接上去，而是先开了相机拍了张什桉的睡颜照，随手发到了工作群——

[猜猜我遇到谁啦！！！！]

[photo]

发完她才走近去小声喊了句：“什桉！”

什桉睁开眼，看见面前一张熟悉的面孔，小臂猛烈地挥着，脸上泛着红，样子十分激动。

她也很意外，“裴裴姐……”

裴裴应了一声，上手掐了什桉脸颊两边的肉，掂了掂说：“怎么又瘦了？新东家没给饭吃？”

——新东家在遥远的集团办公室里打了个喷嚏。

什桉搭上裴裴的手裴裴就松开了，“哈哈，你来罧市干嘛来了？玩儿吗？”她是罧市人，工作在珒市，偶尔有空就回老家一趟。

“不是，找人。”

裴裴开玩笑：“找我嘛？平时约你都不出来，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就跟来啦。”

“平时太忙了……”什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裴裴知道她忙什么，也不逗她了，问起了正事，一开口就是一连串问题：“找什么人？要我帮忙不？今晚住哪儿？上我那儿住呗，明天一起回珒市？”

她含糊过去：“不了，我今天就回。谢谢裴裴姐。”

“我都没帮忙谢我什么？傻不傻。找什么人？地址有没有？真不要我帮忙？”

地址有，就是好几年前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里。什桉不想让无关的人掺和进来，免得到时候白跑一趟，就只是点点头。

除了又瘦了点，她的性子还和以前一样不怎么爱麻烦人。裴裴不勉强她，要了手机号，说回去的时候给她发个短信。

“……当时你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走了，联系不上你只好去问经理，才知道是新老板改的规定！我跟陈书霖在背后骂了新老板好久呢！”

——新老板在遥远的集团办公室里又打了个喷嚏，困惑地皱了皱好看的眉。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是这么烧的呀！拿一个小孩子开刀干什么是不是？”裴裴慷慨陈词着，“不过啊就因为他开了你，我又开始重新相信这个要不断努力的人间了——试问一下，连长得漂亮又有能力的人都保不住饭碗，我这种空有能力的人怎么敢轻易松懈？！”

隔壁座的人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

裴裴看着瞬间无语的什桉，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但是——”她突然换了副极度花痴的表情，压着嗓子呐喊，“新老板超帅der！！！穿好贵的西装！又高又正！戴细框金丝眼镜的时候特别想扑倒！！！”

其实她想说的是，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特别诱人特别像衣冠禽兽所以想扑倒……碍于公共场合和未成年人在场，裴裴控制得脸都红了，“……他就来了一次，我就原谅了他对你的所作所为了！”

什桉：“……”

……这么容易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