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昔年推开门，于北鱼还坐在客厅，餐桌上是热了一遍又一遍的晚饭。

听到声音，于北鱼回头看她：“怎么回来这么晚，吃过饭了吗？”

深夜归家，贴心问询，备好饭菜，本该是一幅温情的寻常场景，于北鱼曾经这样对待过她许多次，但在看到他右手上缠绕的厚重绷带时，陈昔年忽然再也无法坦然地接受这一切。

她沉默坐在他身边，心里划过一丝又一丝寒凉，问道：“你手受伤，怎么做饭？”

于北鱼用没受伤的左手握住她，温热妥帖，“家里厨师过来做的，我只是把饭热了一遍。”

陈昔年看着他的右手，想触碰却不能，“你吃过了吗？”

“没有。”于北鱼回她，将她抱在怀里，没有用力，“我一直在等你。”

他的声音很低，在她的耳边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这段时间，陈昔年和他从一张床上醒来，他们一起走出这间房子，然后一起回来，这样的日子太过幸福，充满着寻常、规律和平静，而今天的意外打破了这种平静，他害怕由一只蝴蝶掀起巨大风暴，陈昔年再也不会回来。

于北鱼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只系了两颗扣子，陈昔年低头就看到了他背上的绷带。

一刀在手，一刀在背，伤口深且重，他却不言一句痛。

陈昔年说：“你怎么不回家去，我要上班，没法照顾你。”

于北鱼蹭她的发，摇头说：“不需要你照顾，你每晚回到这里就行。”

伤口和等待都不重要，于北鱼对陈昔年的唯一期待只有每晚回到这里，和他同吃一餐饭，同睡一张床，晚上相拥而眠，早晨睁眼便能看见对方。

于北鱼是彻底地准备赔上这一生只要一个陈昔年。

情字深重，伤筋动骨，陈昔年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律所搬迁的新地址在市中心，第一天从新址回到于北鱼的房子，陈昔年才发现这两处离得如此近，步行只需要二十分钟。

于是，于北鱼在家养伤的这段时间，陈昔年中午都会回来一趟，有时工作量不多，索性下午也不去了。

于北鱼对她旷工的行径，有些惊奇，“你不去上班真的可以吗？”

陈昔年正在给他擦背，小心避开伤口，闻言头也不抬，“可以，一会在家里做完就行。”

于北鱼抬手制止住她的动作，“陈昔年，别因为我耽误你的工作。”

陈昔年拨开他的手，“不耽误。”

他哄她，语调温柔：“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以，有事我再联系你，乖，回去上班，听话，别为了我影响你的工作。”

陈昔年却一下动了怒发了火，她把毛巾甩在水池里，声音颤抖，眼里有着厌恶，“上不上班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管我，我就想待在这里不行吗？对，你为我受了伤，然后我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家务有人收拾，饭菜有人准备，我只需要每天晚上回到这里，让你看一看就好，你想要的就是这样对吧。可我觉得很厌烦，我讨厌你做的这一切，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总要我听你的，我告诉你，你现在让我走，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陈昔年说完这长长的一段后，喉咙发涩，脑袋发胀，思绪混乱不堪。

她的冷静在临界点左右跳跃，在没有彻底失控前，她选择了转身离开。

但却被于北鱼拦住了去路，仅仅一只手就将她捆在了洗手池和他之间，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嗓音低沉，“我说错了，我不想让你走，一秒钟都不想你离开，别生气了，好不好。”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陈昔年心里有一只猛兽在吼叫，听到于北鱼对她道歉，这只猛兽就狠咬一口她的心脏。

陈昔年猛然抬头，直直地看向他，于北鱼在对她笑，笑得异常温柔，陈昔年却有种想把这种温柔撕碎的冲动。

她踮起脚，闭上眼，两条手臂揽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堵住他的嘴唇，没有任何技巧，陈昔年只是凭着直觉去碾压冲撞。

她的动作突然，于北鱼有一秒钟的发怔，然而很快，他闭上了眼，左手托住她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

于北鱼低下头，压上她的唇，舌尖迅速打开她的唇，深深地吮吸舔吻。

没有酒精，没有发昏，陈昔年此刻非常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吻他时的想法，她要让他和自己一起痛，于是陈昔年迎合着他的吻，却又在某一瞬间咬住了他的唇舌，两人的口腔立时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但却无人理会。

这一刻，陈昔年忽然希望世界就此毁灭，否则，这一秒就不成其永恒。

很快，陈昔年的呼吸就乱了起来，但她却没有逃开，仍旧跟随他的节奏，努力回吻他。

于北鱼越发加深这个吻，舌尖在她唇上舔舐，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只能感受到怀里的柔软和甜香。

门外传来响动，两人都没有听到，直到一声近在咫尺的短促的“啊”声响起，两人才瞬间同时停了下来，于北鱼第一反应就是将陈昔年挡住。

转过头去，外面四人站在浴室外齐唰唰地看着他们，于新展、林碧水、于孟华以及于家的家庭医生。

光着上身，下面只穿着一条长裤，嘴唇上有血丝冒出，手上和背上还有纱布，活脱脱一副白日纵情的味道，于孟华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面无表情地去了客厅。

于北鱼镇定自若，看着剩下的人，平静地叫了声：“爸，妈，林医生。”

林碧水朝剩下的两人摆手，让他们去客厅，转开头，“先把衣服穿好。”

卧室里，于北鱼躺在床上，家庭医生正在给他的伤口换药。

客厅里，陈昔年和另外三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茶几，于孟华毫不避讳地将她上下打量看个仔细。

原来小鱼死活藏着不给家里人看的女孩子长这样，鹅蛋脸，五官清晰，眉眼温婉，长相和自家孙子倒是挺相配，就是没有礼貌，坐下来这么久，都不知道叫人。

他清了清嗓子，瞪了她一眼，“怎么连人都不叫？”

陈昔年闻言，看向对面三人，客气道：“你们好。”

于孟华眉头拧紧，正要说话，就被林碧水截过去了，“爸，第一次见面，别吓到孩子。”

林碧水笑了一下，安慰她：“我们是于北鱼的父母，这位是于北鱼的爷爷，没说一声就过来，吓到你了吧，你别紧张，就当是跟自家人聊聊天。”

陈昔年摇头，“不会。”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除了吴雪霞之外的长辈，而且还是于北鱼的家人，但除了必要的礼貌外，她实在学不会主动热络。

林碧水看着眼前这张脸，越看越觉得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试探着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陈昔年如实回道：“在医院，我陪于北鱼处理完伤口，出来就看见了您。”

林碧水回忆起那天的场景，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当时我还以为你是南辛的朋友。”

那天医院人多，她忙着看于北鱼的伤，也没多注意，只看到于南辛在和一个女孩子在说话，就先入为主的以为他们是朋友。

陈昔年笑笑没有说话。

于孟华眼见两人说了许久，心里不满，径直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昔年。”

“做什么工作的？”

“律师。”

“跟小鱼怎么认识的？”

陈昔年有问必答，“高中同学。”

于孟华瞪大了眼睛，惊呼：“你们高中就早恋了？那这样算起来你们谈了十多年了！”

越想越觉得惊讶，于孟华和另外两人对了对眼神，心想你们儿子原来那么早就谈恋爱了。

于新展默默喝茶不说话，林碧水心里早已有眉目。

“……”这要怎么回答呢，早恋是早恋过，但是也没有谈十多年。

陈昔年想了想，回他：“不是的，我去年才回到江州，之前一直在外地。”

于孟华追问道：“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不算十年前的那半年吧。

于孟华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腰板也挺直了，喝了口茶，“半年也够久了，而且你们是高中同学，对对方了解的也够深，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呐？”

“……”陈昔年心里愕然，有些不理解他的话。

他们这种家庭不是应该对结婚对象慎之又慎吗？

见她不说话，于孟华不高兴地放下了杯子，板起了脸，“怎么着，你不准备跟于北鱼结婚？你们不结婚，那在浴室里还那样？”

陈昔年看着对面的三人，于孟华瞪着她，于新展喝着茶不说话，林碧水平静地坐在一边，对于孟华说的话没有任何意见。

沉默片刻，她看着对面三人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于北鱼的声音，声音含笑，却寸步不让，“爷爷，这种事我们自己决定就好，您就别操心了。”

陈昔年回头，于北鱼笑得温和，坐在了她身边。

于孟华对他的态度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交了女朋友跟家里说都不说一声，而且现在也没人反对你们，现在你的婚事我这个当爷爷的连问都不能问了？”

于北鱼：“我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我还没想好。”

“你还要想什么？”

他想了想，不疾不徐，“那可多了，结婚的场地、酒店、戒指、婚纱……一桩桩，一件件不得慢慢想吗？等我们想好了再说吧。”

陈昔年低垂着眼，手握成拳，安静地听他讲。

于孟华还当是什么大事，看了眼陈昔年，担心小鱼刚才的话惹她生气。

“那也可以先定个婚期，到时候我找人帮你们办，你们年龄也不小了，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到时候可就仓促了。”

这话一出，于北鱼脸上的表情明显凝滞了一瞬，林碧水眼里也有讶异，其中最不淡定的就是于新展，刚喝进嘴的茶立时喷了出来，连忙从桌上拿起纸巾擦嘴。

于孟华嫌弃地看他一眼，“他们都那样了，有孩子很奇怪吗？没有那才叫奇怪。”

于北鱼扶了扶额，“爷爷，我们没想那么多。”

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借口，于孟华再也压不住怒气，“什么叫没想那么多，那你谈恋爱都想什么，你是把人生大事当儿戏啊，没想过结婚，那你现在是在干嘛，玩呢？”

一室寂静，只剩下于孟华的喘气声，林碧水连忙抚着他的后背，让他别生气。

于北鱼叹口气，正要说话，陈昔年却抢先开了口，“是我的问题。”

陈昔年看着对面于北鱼的三位长辈，声音冷且淡，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我父亲三年前去世，母亲两年前住院，在江州市第六医院，她是一位精神障碍患者，主治医生是于南辛，你们应该都认识。我现在是一位普通的律师，现有存款不超过六位数，每个月的工资会花费一半在我母亲的医药费上，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任何资产。而且，于北鱼这次受伤也是因为我。”

她定定地看向于孟华，“这样的一个人，你们这样的家庭能够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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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