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小屋模型、项链、发卡、手表连带着包装盒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上，陈昔年将他送的礼物原封不动地全部还了回来。

看着桌上的东西，于北鱼笑出声，心却冷得彻骨，陈昔年此人还真是心狠，想要抛下就没有任何犹豫，如此干脆利落地切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以这样的方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们两不相欠。

一枚戒指落在了桌上，发出“叮”的清脆声响，那是他们之前在珠宝店，陈昔年试戴过的戒指，他偷偷买了下来，想着有一天要向陈昔年求婚，他就用这枚戒指，毕竟她戴在手上真的很美。

戒指上沾染了一丝血迹，手上裂开的伤口没有处理，但上面的细钻仍旧耀眼明亮。

幸好，幸好，他庆幸，他没有头脑发热地将这枚戒指拿出来。

她不要他的感情，也不要他的礼物，是一并连带着将他整个人都完全否定。

于北鱼将桌上的东西随手扫进了垃圾桶，或许这里才是它们原本的归宿。

周日睡了一整天，但陈昔年还是觉得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原本以为睡一觉就会好，但梦里的人却一次又一次让她流眼泪，枕巾换了一条又一条。

没关系，她告诉自己，凡人遇情关都得遭此一劫，但人间烟火，凡尘俗世很快就会将她挽救。

何况，是她不要他，所以她也没什么资格去伤心。

这场分手对她造成的影响表面上看起来微乎其微，陈昔年的生活又恢复成了律所，医院、家三点一线。

只不过律所已经搬到了市中心，公寓的位置就变得偏僻，她现在要比从前早起一个小时，上班才不会迟到。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因为她每天晚上也睡不了多久，半夜惊醒好多次，索性直接早起去工作。

周永因故意伤人罪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这个判处结果在其他人看来有些重，但陈昔年却不这样觉得，按照周永之前的所作所为，她不止一次地从心底里希望这人能够从世界上永远消失。

律所最近增加了许多业务，陈昔年的工作也变得越来越忙，经常要加班到凌晨一两点，阳雪跟着她做业务叫了好几次累，但她却浑然不觉，像是一个不用吃饭、不用休息的机器人。

她去医院看吴雪霞，于南辛见到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言笑晏晏，耐心细致，只是在她面前再没有提过一句于北鱼。

因此陈昔年猜想，对方大概已经知道了她和于北鱼分手的事实。

隔壁新医院已经颇具雏形，陈昔年在五楼的走廊上抬头看去，十五层的四五栋楼，占地面积巨大，有工人陆续拿着施工工具走过。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有些越界，但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于南辛问她。

陈昔年沉默了好半晌，就在于南辛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她低声说：“我好累。”

于南辛听到这个答案，表情未变，轻轻地“啊”了一声。过一会，试探着问：“那现在呢，有好一点吗？”

陈昔年摇头，没有。

她以为离那个人远一点就会好起来，但是没有于北鱼在她身边，她好像比从前更严重。

于南辛眉头微蹙，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虽然每次见面都是笑着的，但他不止一次看到她陪着吴雪霞的时候神游了好几次。

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朋友的联系方式，必要的时候可以去找她聊聊。”

陈昔年接过，是一张心理咨询师的名片。

她抬头看向于南辛，于南辛拍拍她的肩膀，“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把所有的想法都压在心底迟早会把你压垮，有些时候和其他人聊一聊，也许会好很多。”

陈昔年收下了那张名片，却一直没有拨打上面的电话。

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阳雪看了眼时间，无力地伸了个懒腰。

按理来说，她本来可以正常下班，但是因为陈律师一直不走，所以她也就只能待在事务所。可是，她待在律所也无事可做，陈律师给她安排的工作也不着急完成，她只能坐在这里刷手机看漫画。

追了很多年的博主前段时间更新了漫画，但前几天又忽然断更了，任由粉丝在评论底下追更也不说一句话。

唉，上班已经这么痛苦了，结果漫画也停更了，打工人的命还能再凄惨一点吗？

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阳雪看了眼时间，还是决定先收拾好东西，提前走人。

陈律师办公室灯还亮着，阳雪敲了敲门，轻声问：“陈律师，请问您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处理吗？没有的话，我就下班了哦。”

陈昔年从一大堆文件里抬起头，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时间，连忙说：“赶快下班吧。”

阳雪松了口气，说：“那我先走了，那陈律师您也早点休息。”

“好。”陈昔年说完，又补了一句，“以后如果我没有额外安排工作，你就正常下班，别熬这么晚。”

“好，我知道了，谢谢陈律师。”阳雪感激道。

离开前，阳雪看到办公室外面的铭牌，三级律师陈昔年，脑子里突然一闪，叫了一声“年年”。

“怎么了？”陈昔年听到声音，条件反射答道。

“啊，不好意思，陈律师。”阳雪慌忙道歉，“我最近追了一部漫画，漫画女主角名字就叫年年，我刚才看到您的名字，下意识就念出来了。”

陈昔年明白了怎么回事，笑道：“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在叫我。”

“陈律师，您也叫年年吗？”阳雪好奇。

陈昔年：“小时候会这样被长辈叫。”

“哦。”阳雪点点头，“那您的名字跟漫画女主角名字一模一样，不过很可惜，我追的漫画不更了，我好伤心。”

陈昔年：“快下班回家吧，多吃点好吃的，就不伤心了。”

“好，我知道了，希望会有奇迹，小鱼博主晚上可以更一条，更一条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阳雪边嘴里嘀咕，边合上了门。

但在那扇门被彻底合上之前，陈昔年却忽然叫住了她，“等等，你说的小鱼是……”

一个微博账号放在了她的眼前，阳雪兴奋地给她推荐，“就是这个昵称叫鱼的账号，我追了好久，但是他忽然停更了，粉丝都在猜测，他应该是又失恋了……时隔十年啊，同一个女主角，鱼也太惨了！”

说到后来，她的语气已经惋惜哀痛到极致。

等阳雪离开后，陈昔年坐在椅子上好久，才拿出手机搜索了刚才的账号。

这个账号一共发布了八百四十二条内容，每一条内容仅有一张画，而画里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

这个晚上，陈昔年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夜，她将那个账号的八百四十二条内容一条一条的刷完。

四周黑暗，唯有她头顶的灯光明亮，今夜犹如神明的双眼，见证了一场长达十多年的暗恋。

这场暗恋不可思议，在主角都无意告知的情形下，突然纷纷扬扬铺陈在另外一个主角眼前，盛大无声，沉默喧嚣。

这一晚，陈昔年又淌尽了眼泪，甚至没有力气再坐下来，只能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捂住心口，泣不成声。

季灿鸿看着远处坐在台阶上的人，眉头紧皱。

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于北鱼就开始工作，他每天最早一个来到工地，最晚一个回去，来到工地除了看进度，解决施工问题，就是随便找一块空地抽烟，从一天一包到一天两包，现在已经到了一天四五包。

地面上是多到数不清的烟蒂，季灿鸿将他叼在嘴上的烟拿掉，双手用力拧断，抽了一半的香烟断成两截，烟草掉在了地上。

于北鱼看也不看她，又从手边的烟盒里再拿出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一口，浓烈的尼古丁焦油味进入他的肺里，心脏的抽疼进而被掩盖了过去。

季灿鸿将他刚吸一口的烟又折成两截，扔在了地上，在他又一次去拿手边的烟盒时，眼疾手快地将烟盒抢到了手里。

“于北鱼，你是疯了吗？”季灿鸿声音冷冽。

于北鱼朝她伸出手，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还我。”

季灿鸿冷下了脸，眼神沉郁，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你现在这样，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去死。”

于北鱼吸了吸鼻子，没有烟，他现在很难受，“是吗？那我期待这一天快点来。”

“陈昔年呢，你舍得抛下她吗？”

听到这个名字，于北鱼低笑出声，笑声讽刺，继而失神道：“我不舍得，毕竟被抛下的人是我。”

季灿鸿脸色愕然。

不再理会季灿鸿，他起身，离开了工地。

回家的车上，于北鱼坐在后排，一路沉默不说话，老李的眼里是深切的担忧。

这段时间以来，于北鱼经常一句话都不说，明明生活工作看起来还照常进行，但他知道，于北鱼整个人已经从内里腐坏，坏得彻底，比十年前更为严重。

“少爷，您还好吗？”

于北鱼没有回他，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老李是在跟他说话，清浅地笑了下，“我很好。”

他很好。

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因为离开另一个人就立即死去，等到他被黄土掩埋还有很长的一段岁月，他只不过是提前预知了未来，于是平静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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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