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侍郎只觉得迷惑的很，若说陆斯年喜欢他的次女，可是观他神色，眼底又是冰冷的，那不是喜欢一个人该有的眼神，至多算是有点兴味。

可若是不喜欢，那他为什么要特意关心韩雨霏的死活？总不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般是为了给他积福报吧。

“佛语云，杀生者，下泥犁刀山地狱，韩侍郎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您夫人着想一下。”陆斯年笑的温柔，却让韩侍郎觉得心底发寒。

他果然知道。

他全都知道。

残害子嗣，大行巫蛊。

的确，若是没有提亲这一回事，若是次女一直留在家中，可能出不了三个月，就会死了。

他不信妻子在家中摆的那所谓槐树招魂的阵法，也不相信道士们的神神叨叨，那些都是些假的，宽慰人心的东西。

他只知道，如果次女的死能解开妻子的心结，那么槐树带不走她，他便亲手送她走。

他本就冷情，自幼便想着孤身一人终老没什么不好，可遇见了妻子，又觉得多一个人陪着也很好，能有两个孩子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次女的出生他不喜悦，长女的死亡他也不悲伤。

他只知道，这些都是让妻子经历了漫长苦痛的孽物，如果留着能让妻子欢喜，那便留着，如果不能，那她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母亲只以为是妻子做的那些巫蛊的事情才让幼女每次回来都身体不适，却不知道其实是他暗中给幼女下药。

他不想让妻子的手上沾了杀孽，却也不想她日日被噩梦缠绕忍受苦痛。

他本就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为她杀子也没什么不可。

他丢了掩饰，目光变得阴寒，完全没有方才清正严明的样子，陆斯年看的可笑，觉得这种人真是不可理喻的很。

虽然论及心狠手辣，韩侍郎未必能比得上他，但是陆斯年自视还是有些底线的，并不如韩侍郎这般从根底就是腐烂的，连与心爱之人亲生子嗣都能下得了狠手。

陆斯年不免想到——

如果他与韩雨霏有了子嗣呢？

一定会很可爱，希望能像她一般文静，不要随他，他未必是一个好的父亲，但是如果是她为他生下的孩子，他一定尽力去满足妻子儿女对于丈夫父亲的需求。

他会温柔，沐修会陪着妻子上街，一手牵着她，一手抱着孩子。

他幻想着若是真的能与嫂嫂在一起该有多么幸福，越是这般想，心底便越是空虚，与此同时，便越觉得眼前妻女双全却不知珍惜的韩侍郎可笑可悲的很。

韩侍郎笑了笑，声音低沉，目光直直盯着陆斯年，“武安侯知道的倒是不少，只是不知道您到底想要我这小官做什么？”

陆斯年觉得乏味，除了她之外，这世上的人都让他觉得扭曲挣扎，被猩红的欲望与执念层层缠绕，他们的眼，他们的舌，他们的肢体，都在扭曲着伸长着如从炎火与淤泥中伸出的恶鬼的枯爪。

只有她眼中，是清澄澄一汪水，明亮亮一弯月，不带俗世尘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