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诵着佛经，声声呢喃，透过门窗传入门外沐染的耳中。

在沐染的耳中，这诵经声比这梦央泽水下的鲛女歌声还要空灵。

咚咚咚，不多不少，三声敲门声，亦不轻不重，将女儿娇羞完美展现。

“进来吧。”唐三藏不必询问也知道来者是谁。

沐染含笑走进，关好房门。

“女王殿下，昨夜来，今夜又来，所为何意？”

“你知道是何意，又为何问？”

“贫僧只是个出家人，不懂女王何意。”唐三藏除了故作不知，别无选择。金蝉子也好，唐三藏也罢，前世今生，他都未曾经历过情劫。

说实话，他有些怕，这个沐染似乎天生对他拥有着奇怪的吸引力。昨日大殿里，他选择留下，正是不想错过这番修行。

“三日，你只唤了我一声沐染。唐三藏，你很讨厌我吗？”

“没有。”

“那就好。”沐染自行拉过椅子，坐到唐三藏面前。

“今夜，你又想聊些什么？”唐三藏依旧闭着眼睛。

“聊，人皇，如何？”

唐三藏蓦然睁眼，惊疑地看着沐染，这神色，不像是说笑。

“你都知道些什么？”三藏问。

人皇体一事，他本以为只有自己与如来知晓。

当初灵山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一副人皇体躯，正是唐三藏现在身上的这副。西行历练，转世金蝉，如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不想让那人皇之躯尘归尘土归土。物尽其用，在灵山，很多东西也都是不容浪费的。

本以为三界无人知晓自身这人皇体一事，毕竟……人皇体的特殊之处，除了佛祖，也只有那三位天尊知晓。

“我一个小女子能知道些什么？”沐染拨弄青丝，笑道。

“沐染。”

“嗯？”沐染轻笑，“圣僧想知道些什么？”

“你为何知道人皇体？”

沐染起身，背对唐三藏，回眸一笑，开始褪下自己的衣裳。自脖子处滑下，褪至肩膀处。

肤如凝脂，冰肌玉骨。唐三藏丝毫不忌讳地盯着沐染的肩膀。

“你不知道非礼勿视的吗？若是我继续褪下，你该如何？”沐染窃笑。

“色即是空。”唐三藏的眼中是无尽纯粹的星河。

“好一个色即是空。”沐染毫不犹豫，继续褪下，上半身后面的风光一览无遗。

唐三藏依旧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后背，眼中、心中，不生一丝邪念。

“你是打算继续脱下去吗？”唐三藏拿起茶盏，笑着抿下。

“继续脱下去，你也依旧不会心生波澜。”沐染闭眼，意随心动。

这片蓝光，自那白皙的后背的照耀出。

唐三藏眯起眼睛，盯着那后背，手中的茶杯碎裂落地。

这背上的光芒纹路，组成的是一幅图。

天至极，地之尽，天地乾坤，碧落黄泉。这幅图，蕴藏着远古的气息，以及血脉的召唤。

不知何时，沐染已经穿上了衣服。

唐三藏回转过神来，沐染正站在她面前，冲他痴笑。

“失礼了。”唐三藏看了看脚下碎裂的茶盏。

“无事，现在，你知道了些什么？”

“还是不知，给我看这幅图，所为何意？”唐三藏只能感觉到这幅图的非凡，以及那份远古气息的亲切感。

“看来世间还真是忘了以前的事情。”沐染拿过一个新的茶盏，为唐三藏倾倒，“人皇体，至阳，又称天阳体，可知？”

“知晓，灵山的卷宗里又提到过。”关于人皇的记载，三界里记载最全的地方便是灵山。往前的岁月，人皇体虽稀少，但绝不至于说断绝。

然而不知为何，某一夜，按卷宗上所写：天外黑夜，突绽奇光，世间人皇，血脉稀薄。

那份卷宗，是自妖族夺来的。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更无人知晓，人皇的没落，起于何故。

不算唐三藏，世间最后一个人皇体，便是纣王。纣王过后，世间再无天然诞生的人皇体。

“天阳体的对立面便是我这副身躯，地阴体。我们世代再次，靠着梦央泽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清洗，先辈为了血脉之图不被夺走，毅然赴死者不在少数。”

唐三藏开始听不懂了，茫然地盯着沐染。

沐染无奈地摇头苦笑，抬手，茶盏中的茶水漂浮而起。

水在空中铺平，逐渐凝固成冰，上面印刻出一个个秀气的小字来，卷起，落于沐染的手上。

“你自己看吧，关于人皇体的事情，以及地阴体。”沐染转身，走出房门时回头看了看唐三藏，见三藏望着手里的冰卷宗发呆，笑道：“我相信你，才将这些隐秘告知与你。若是这卷宗里的事情传出去，梦央泽将大祸临头。和尚，你的分量很重。”

走出门，那个倩影抬手，房门自行关好。

鹿小憨撑船在外等了许久，与沐染相视点头。

沐染走上船，鹿小憨意念一动，那船儿自行飘走。

“姐姐，你把那些事情告诉他，当真不怕其有歹心？”

沐染摇头，“他不会生有歹心。我说过，那个三界，藏在他的眼睛里。我相信他，所以要让他知晓这一切。”

“姐姐，我与小冉她们聊过了，大家都……觉得你的做法欠妥。”

“怎么说？”

“你才认识那和尚几天，虽说其为人皇体，但终归是灵山的和尚。”

“小憨，你要相信我。他的眼睛，不会撒谎。先祖们在这里躲了那么多年，为人皇体的事情一直怀有愧疚。如今，我想赌一把。”

鹿小憨不理解地指着远处隐没在云雾中唐三藏所住的宫殿，“在他身上赌？姐姐，你那么自信？”

“我有这份自信，如果这份自信最终泯灭，我将带着整个梦央泽向天庭开战，与天庭后面的那三个家伙……决一死战。”沐染闭眼，“我乏了，送我回去歇息吧。”

鹿小憨一声长叹，控制小船向属于国王的寝宫而去。

……

唐三藏鼓起勇气，终于打开了这份冰制的卷宗。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脸上的神色逐渐凝重，最终一脸惊愕。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手中的卷宗开始融化，重回一滩茶水。尽管如此，那卷宗中所记载的画面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场血流成河的大战，那场人皇血脉的衰竭的根源……

这不是简单的恩怨，这是令人发指的屠戮族群。原来，灵山能在三清的眼皮底下建立起来，且越发壮大，是因为此。

那个于须弥界中大杀四方，最英勇不可一世的家伙，自己曾见过，在如来的术法下，见过一面。

大自在天，自己的生父，竟然是那场屠戮之战的领头者……

唐三藏心中生出一丝愧疚，甚至在想，如果沐染知道自己是大自在天之子，她还会如此吗？自己和徒弟们还能走出梦央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