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宵急急的脚步，一路穿过大堂，到了张家的门口。

张父正抵着被敲得哐哐作响的门，不断地说着什么。张母脸色有些苍白，带着神色凝重的张默站在一旁，见秦宵过来，便开口说道：“公子，吵醒你了？真是对不起，我们……”

秦宵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将门口的张父拉开，走到了那几个所谓的“流氓地痞”面前。

疯狂敲着门的几个男人被突然出现的秦宵吓了一跳，但在看清秦宵的模样后，那为首的一人，便露出了一个轻蔑不屑的痞笑，说道：“哟，原来这乡下的村儿里，也有这种瘦弱的小白脸啊？”

他说完，便伸手，想要推搡来人。

“……”

就在男人的手推过来的那一瞬间，一直沉默着的秦宵，反手握住了那男人的手腕，慢慢抬起头来——他那双黝黑的眼里，不知为何，竟然透出了一丝极其刺目的血意，仿佛渴血的野兽一样，一瞬不瞬地笼罩在这男人的身上，恐是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身体撕扯开来，扒皮抽骨。

“等等！等等、等等！”丰堰居于他灵魂之内，已经感受到了他灵魂深处不断透出的杀意，它还是没有忍住自己阻止的欲望，“秦宵，你想干什么？这就是几个小混混，把他们赶走就好了啊。”

秦宵像是听不见它的话一样，缓慢、而又极其坚定地，将男子的手骨往反方向折去。

“啊啊啊——”被逐渐折断手腕的地痞痛得大叫起来。

在这惨叫声中，秦宵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扭曲的笑。

然后，他忽的从男人恐惧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似乎带着血色的倒影。

疯狂、狰狞、充满恶意，还有那杀意昂然的微笑。

宛如另一个人从黑暗之中以此表情注视着自己。

秦宵浑身一震，至此，方从梦中醒来。

他慢慢地松开了面前男人扭曲的手腕，脸上渐渐恢复了死水般的冷淡。看着周围几个愣愣地看着为首男人痛呼不已的地痞，秦宵沉默了一下，开口：“滚。”

这声音里，还带着些未褪去的冷涩杀意。

“这就滚，我们这就滚！”从未被灌注过如此浓烈杀意的地痞们，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吓破了胆，赶忙七手八脚地扶起地上的男人，一溜烟地朝着村外跑去。

回过头时，便看见张家人迷惑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这……他们怎么就跑了？”张父看到了地痞们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平时最喜欢说话的张默也沉默着看向秦宵，似乎后怕未消。

秦宵摇了摇头：“没事，我教训了一下他们。”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由梦中带来的杀意。是因为《天悲经》吗？可是他修习之时并没有感觉到情绪被格外引动，此次仅仅是被惊醒，为何忽然就……

他没有心思再跟张家人多解释什么，稍稍嘱咐几声，就乔装去了镇外。

“那个……秦宵，你没事吧？”丰堰见事情平息，关心地问了一句。

避得开张家人，倒是避不开丰堰。

只是，除了心理医生和哥哥之外，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此时伤了人，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无言片刻，他简单明了地来了一句：“做噩梦了。”

“啊？原来是这样。”丰堰愣了一下，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轻声安慰道，“那没事的，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秦宵扯了扯嘴角，有些疲倦地应了一声，“嗯。”

这件事发生之后，秦宵比起以前，心不在焉了许多。

他似乎只是在镇上消磨着时间，直到张家人都睡去了，才慢悠悠地转回村子里。关于探听“碎片”消息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什么进展。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倒是这几天在镇上随意乱逛之时，遇到了几个身上有着天悲教标识的人，观其神色，颇有些目下无尘的轻狂感觉，行为举止，也是一副非常标准的魔教中人表现。

他们的举动让秦宵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丰堰心里很讨厌天悲教，看到这几个人，顿时嫌弃地开口：“幸好教主没让人跟着我们。”

这些天，秦宵都在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以免梦中的杀意再度被触动，直到今日突然见到天悲教的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出来好几天了。丰堰能感觉到他人的窥伺，它没有预警，说明教主应该是没有安排人来监视的，但是如果再耽搁几天的话，教主就算是再放心，也该警惕起来了。

“我们避开他们吧。”秦宵不想引起麻烦。

丰堰记忆力极好，一下就回忆起了镇中的各种地形：“嗯嗯，往左边走，有个小巷子。”

“好。”秦宵神态自如地转过身子，自然地往左边走去。

这一拐进小巷子，便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默的父亲，拿着一包东西，有些担忧地从药店中走了出来。

“张家有人生病了吗？”秦宵有些疑惑地问丰堰。

丰堰是在秦宵心不在焉的时候也注意着张家的：“没有吧？我没看见谁有不舒服的。”

它的话顿了顿：“我们过去看看？”

秦宵在心里应了一声，见周围没人，便把脸上伪装用的胡子和刀疤都摘了，往那边走了过去，朝张父打了个招呼：“张伯父。”

“公子，是你啊。”张父看着他，叹了口气。

虽然张父的态度没有变，但秦宵从自己的直觉之中感觉到，张父的眼中，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抿了抿唇，问道：“怎么来药店了，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没什么，”张父见他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便笑了一下，解释道，“小默让我帮他买点东西罢了，这孩子一向都很调皮，什么东西都好奇，公子不用担心我们的。”

“没事就好。”秦宵听他这话，便知道他不想说手中的药包。

寒暄了几句之后，秦宵告知他自己不日便会离开。张父颔首，自是应下了：“我知道了。对了，小默特意叮嘱我，让我今天买些排骨回家。今晚，我便叫他娘炖了，公子务必早些回来，小默娘炖排骨的手艺很好，我们村里人都馋她这一手呢。”

“排骨啊……我也好想尝尝啊。”丰堰有些哀怨，为何它就是个小光点呢。

秦宵没有接丰堰的话。

他定定地看着张父，忽然罕见地轻叹了一口气。

张父的眼神变得疑惑起来：“不方便吗？”

“没有。”秦宵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古井无波，更有晦暗隐匿其中。

他退后了半步，朝张父轻轻点头：“张伯父放心吧，今晚，我一定会到的。”

“那就好。”张父得他应允，笑呵呵地离去了。

晚餐之前，秦宵乘着黄昏，赶回了张家。

“是准备吃完这一餐就回天悲教吗？”丰堰语气中含着些郁闷，“好烦，为什么要回天悲教。”

“毕竟司流是天悲教的人。”秦宵给自己添了一件衣服，又看了看留在张家的包裹。

包裹没有被解开的痕迹，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房里的简单摆设，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一切都让这份疑虑显得有些多余。秦宵拿出了包裹里的书，静静地抚了抚上面司流所书的“天悲经”三字，忽然喃喃出声：“有点冷……”

“可能是快到傍晚了吧。”丰堰随口回了一句，却骤然感觉到不对劲。

秦宵身体里的内力，又如那天一般，变得躁动了起来。

“你怎么了，秦宵？”丰堰愕然，被他这突然的躁动吓了一跳，它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呃……那个，我好像感觉不到冷，不过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你尽管说。或者，你需要聊天的人吗，我会尽量帮你的？”

“无事。”秦宵闭了闭眼，强行压下了自己身体的微微颤抖：“走吧，应该开饭了。”

丰堰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但见他没有继续聊天的欲望，只能体贴地不再询问。

这个点，张家的房子已经点起了灯，在微黯的世界里并不显眼，却有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

秦宵一路脚步未顿，很快便走了张家用来吃饭的大屋。里面，已经摆好的满满一桌饭菜，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散发出炒菜特有的咸香味来。

“哥哥，你回来了！”张默开心地从房中走出来，一把抱住了秦宵，他的声音有些轻，却并不飘忽，轻快的，却很坚定，“我一直在等你呢。”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张默就放开了秦宵，脸皱起来了：“哥哥，你身上好冰啊，快过来。”

他一路拉着秦宵，往餐桌走去，然后让秦宵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了，殷切地看了过来，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话：“大哥哥坐我旁边吧……如果你能多留几天就好了。对了！大哥哥以后多来看看我好不好，我还想跟你一起吃饭呢！”

“……嗯。”秦宵只点头应着他，显得很沉默。

“大哥哥今天怎么不说话啊？”张默好奇地看过来。

“今天有点累罢了。”秦宵随意解释了一句，“大概是天气转凉，冻着了吧。”

“这样啊……”张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