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问完话后，就往主座走去，拿起桌子的书，静静地看着秦宵，等待他的回答。

好像只是在关心第一次独自出门的孩子那样。

秦宵一直都不觉得教主是什么好人，问话不可能是关心司流受到了什么打击，只怕是担心他不再信任自己。但秦宵自问做不出那种被人欺骗后迷茫而又愤怒的样子，就继续低着头，只是刻意地把声音压得低哑起来：“义父，我救了一个人，他们却因为我是天悲教的人而要杀我。”

他不着痕迹地握紧了三夫人塞给自己的东西。

此事一发生，教主便送来书信，说明他通过某种“手段”，已经知道司流身上发生了一些事，因此，秦宵不能撒谎，但可以在一些细微之处上，试探教主到底对司流抱有多少信任。

“哦？”教主坐直了身体，双眸如黏在他身上一般，“为什么呢？我们天悲教可是渡世之教，他怎么会如此仇恨我们？难道是……与我教有仇吗？”

“那一家有一个女儿，在去年被我们天悲教的人杀死了。”秦宵回答道。

但事实是他们一家只有三口，被杀的是村子里的人。在汤中下药，是因为张默要先下手为强，阻止天悲教的人伤害家长。

“原来如此。”教主没管秦宵是低着头的，有没有看向他，兀自点了点头。

秦宵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还记得教主对三夫人说的话，“你一直以来都是我比较满意的一个猎物，我便不介意多骗骗你”——司流也拥有一个持续经年的“谎言”，这个谎言甚至让他将司流捧到少教主的位置上。

这只能说明，司流身上必然有教主要靠欺骗才能拿到的东西，这个东西甚至比三夫人身上的更加重要。而司流下山，遭遇了某件事，是教主意料之外的——司流很有可能认识到这一切都是骗局。

那么，他是会撕破脸，还是冒着这个风险，继续欺骗司流呢？

片刻，秦宵听到了教主的声音：“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

有所解释……那应该是没事了。

果然，在利用价值被榨光之前，恶魔不吝于自己的欺骗。

接下来，教主就详细给他编了一通故事，比如那被杀之人有何罪恶，平时做了多少坏事，天悲教如此行为是替□□道，就跟他以前清理叛徒是一样的之类的话。秦宵听着，觉得有些无语，只能配合他，一边听着，一边时而点头，时而应答，做出认同之状。

“如果是司流，说不定会接受他的说法，回归这片舒适圈。”他甚至有空闲，在脑海里跟丰堰说话。

丰堰很同情司流，叹了几口气：“如果……如果不是被教主捡回天悲教，司流一定是个好孩子，唉，为何他那么轻易就相信了教主，我跟你看他的记忆的时候，觉得他都已经快把教主当做神来崇拜了。”

秦宵却似有所感，抿唇：“但杀孽已成，他身上早就烙下了天悲教的印子，解不开了的。”

“啊？”听到他的回答，丰堰愣了一下。

但秦宵没有对丰堰解释这个的意思，在教主“谆谆教诲”的背景音中，他岔开了话题：“你会读唇语吗？”

“我会用神识读！怎么了？”丰堰的注意力果然立即就被新的话题调开了。

“刚刚，三夫人说的是什么？”秦宵问。

丰堰愣了一下，语气顿时黯淡了一些，似乎在惋惜：“三夫人啊。她说，这是司鸠托我给你的。”

司鸠，果然是司鸠啊……秦宵默然。

说了一会儿，教主见他反应也不大，也倦了。他坐直身，说道：“流儿，这些村民恩将仇报，着实可恨，我这就派人将他们杀了，以解你心头之怨。”

“义父，不必了。”秦宵摇了摇头，回答如往昔一般，“想必那一家人也是被骗了，不知者无罪。‘叛徒’既然死了，我们就不必追究了。”

“好罢……”教主说完，声音停顿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索性，刚刚的这一通对话里他似乎相信了秦宵，对于他自己的判断，教主也是非常自信的，“既然你不受影响，我也就不多说了，下去吧，教中事务还等着你处理。”

“是，义父。”秦宵求之不得，赶紧出来了。

看过三夫人转交的东西后，秦宵就继续了司流的生活。

在天悲教内，一切人员都是属于教主的眼线，秦宵的调查就做得隐蔽了许多，他几乎不去主动询问，只是在依着司流的记忆处理事务的时候，多问了几句，便得到了很多信息。

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有关司鸠和司流的。

这部分，是司流原本就知道，但没有在给秦宵的记忆中留下的，因此来得还算容易。

除了司流司鸠二人之外，教中还有其他众多被收养的孤儿，司流之前也还记得这些人，后来，他们就都慢慢地从司流的眼前消失了。其中大多数，是被他带到教主面前，从此就不见踪迹的。比如司鸠，就是这样的情况。

而且，不光是收养的孤儿，教主有一段时间常常对一些下层的教众有所宠信，一力担保，提升他们在教中的地位。

这部分人，也经历了同样的事：在某个时间，突然成为叛徒，被教主废了武功地位，最后由司流处理了。

“这个教主真不是个东西……”丰堰柔和的语气变得冷淡下来。

天悲教中的生活让它感觉到很难受，在秦宵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后，它就催起了秦宵：“我觉得差不多了。秦宵，我们就查教主吧，他这些行为，实在是……唉，我都不知道怎么骂他。早弄完我们早点离开。”

“嗯，就按你说来吧。”秦宵一边处理事务，一边回答了丰堰。

他都没忍心打击丰堰。

虽然他也觉得“碎片”的持有者是教主，但是如果真的确定是教主了，那他们又要纠结，如何从实力超绝的教主手里得到碎片了。

这么想着，他又听到了丰堰的喃喃声：“秦宵说得对。司流是不是也隐约明白，教主对他是假，他却已经烙上天悲教的引子，才会产生这种足以被我捕捉到的迷茫……”

“你在说什么？”秦宵听到了它话中的关键，眉毛一挑。

“是这样的……”丰堰这才想起来跟他解释起来，“先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会好好选择附身对象吗？我就是优先检测愿意把身体让出来给我们使用的，其次是刚刚咽气，身体还未腐坏的，再没有，就只能选最差的了。”

秦宵并不想知道最差的是什么。

他只问道：“那我附身到他们身上，要不要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肯定是有的，但由我支付，你不必担心。毕竟要找东西的是我。”丰堰以为他担心代价很重，就安慰了一下。

原来如此……秦宵点了点头，既然不需要他支付代价，那就有机会再问丰堰吧，他不急的。

想到这里，他便说道：“我知道了，你去检测吧。”

“好。”丰堰预备检测之前，忽然又想起什么，提醒了一句，“对了，秦宵，我的检测只能查到他有没有碎片，分析不了他的金手指的能力哦。”

秦宵也没期待他有多少能力。能听听自己听不到的东西，都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了。最开始，他都已经做好自己一个人想办法的准备了。

因而现下，他没有露出一点意外的神色，淡淡道：“这个没事，你能确信‘碎片’以什么方式寄宿在他身上么？确定了存在形式，我们才能找到方法把东西拿过来。”

那“碎片”被丰堰说得那么神奇，给予人以各种非凡的能力，恐怕不止是以“碎片”的方式存在吧……如果是非物质的存在方式，他是想不到什么办法的，只能靠对此有了解的丰堰了。

“可以！看到碎片在他身上后，如果隐藏得不深，我能找到碎片的夺取方法。”丰堰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个再做不到，它也不必寻人来找碎片了。

“是找。”秦宵想起几天前的对话，用温柔的语气提醒丰堰。

“嗯嗯，找。”丰堰笑了几声，跟着他重复了一遍，有些凝滞的气氛稍微回暖。

确定了要检测教主之后，秦宵身上就飘出了一颗小光点。

小光点散发的光原本很微弱，但只须臾之间，那光点便亮成了一颗小太阳，它的光很快地向周围飞散而去，除秦宵外，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了这光点的存在，依旧在做自己的事情，直到那些光点都飞到了教主的身上，慢慢包围住了他，然后，教主的胸口前，有什么东西被丰堰的光芒所激发，在一片安宁的白色中，突兀地溢出了几缕血丝。

与丰堰的白色光芒不同，那东西的光很奇怪，甚至不该称为光，只是黑色中带着血色的气息，慢慢地在空气中弥漫着，极其诡谲不详。

教主似有所感，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奇怪……有什么东西吗？”他喃喃自语了一声，起身，四处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