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睁眼，入目便是一片青山秀水，环境极佳。

确认过周围没有危险后，秦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是跟上一个世界颇为相似的古装，但更加飘逸出尘一些，以蓝白色为主，腰上还挂着一枚白色锦囊，用金线绣着花纹。值得一提的是，看周围是夏天，而这身衣服非常厚实，但秦宵穿着它，并没有感觉到一丝闷热。

“奇怪……”丰堰忽然喃喃了一句。

“怎么了？”秦宵听出来，它的声音有些恍惚。

“刚刚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跟着我们……”小光点的回答也不像以前那么快，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我感觉错了，我们先看原主人的记忆吧！”

对于丰堰的判断，秦宵还是相信的，他点了点头：“好。”

这次的附身之人是一个筑基期修者，得师长赐名，叫做齐梦腾。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个世界曾有一位仙人，白日顿悟，领略到了修行之法，并将此法传授给了世间众生，使得所有的人都有了一个脱离□□凡胎、获得强大力量与天一搏的资格。那个时代，除了连引气入体资质都无法做到的人外，没有人会选择在短短百年间生老病死。

但这样一个堪称修真盛世的时代只过了数百年就结束了，第一个大乘期的修士出现后，“心魔”开始诞生，逐渐吞噬着修士的性命——若欠因果，若沾罪孽，“心魔”必生。

心魔诞生之人，额头上会出现标记：一个如同恶鬼一般漆黑的“眼”。

起初，“眼”只是一个如同装饰物一般的烙印，它无法被遮挡，便使沾染心魔的人无法隐藏在人群中，但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眼”会从黑色慢慢变为血红。在“眼”彻底变成血红色后，天地间便会形成一片黑色漩涡，将修士及他周围的一切全部吞噬殆尽，即使是最高阶的大乘期修者，也无法抵抗它的吞噬。

这片漩涡的出现，让被烙下“眼”的人，成为了何处都不愿收留的罪人。

想要逃避心魔的吞噬，只有一个办法：让一个身上从没有烙印过“眼”的清白之人发誓，自愿承担沾染心魔之人所有的因果与罪孽，代替他被漩涡吞噬。象征着心魔的“眼”就会转移到发誓之人身上。

至于齐梦腾，前生极其普通，他是修仙门派“九玄门”中努力修行的一名修士，于去年刚刚晋升筑基期，成为九玄门的内门弟子，得到了下山游历的资格，而他的生活，也是被第一次下山游行，所完全改变了。

当今时代，选择成为修士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了，但又有很多人，会选择性地修炼一些强身健体的功法，不求白日飞升，只求能够健康地活着。

齐梦腾下山后，就是遇到了一个刚刚炼气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一个孕妇，距离生产之日只剩数月，但她的额头正中，却赫然印着一只黑色的、正在逐渐变得血红的“眼”。

在齐梦腾帮助她将院子旁边的妖怪赶走后，她便捧着肚子，在齐梦腾面前跪下，恳求他好人做到底，为她承担“心魔”的罪孽，让她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齐梦腾本来拒绝得很坚定，但听见这个孕妇声声泣血地说着“我死不足惜，只是这个孩子，却是清白无辜”时，他还是犹豫了。

能成为被附身之人，他的选择自然不必再猜。

替那个孕妇承担了所有的因果罪孽后，“眼”在他的额头张开了。

但让齐梦腾没有想到的是，那孕妇在“眼”被转移后，顿时一改之前的憔悴模样，满意地笑了。然后她从怀中拿出了一朵红莲，那莲花花瓣舒展，绽放出一道血色的利光，直直地射向齐梦腾，她温声细语地说道：“多谢你了，好心的小朋友……”

他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师门的传送符便被启动，将他传送回师门，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回到师门之后，这一切还没结束。齐梦腾额头生着“眼”忽然出现，顿时被所有人报之恐惧的目光。身为普通弟子，他所能得到的唯一优待，就是没有被夺走性命，师父与他断绝了关系，将他直接驱逐了出去，并勒令他永远不得踏入九玄门的范围，九玄门以他这种欠下罪孽的人为耻。他没有来得及辩解分毫。

站在山下，远远地看着远处群山间的九玄门，齐梦腾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迟来的对死的恐惧。

他不想成为师门的耻辱，也不想死，却都被“眼”的存在毁去了；他想问那孕妇为什么骗自己，也不想就带着这烙印死去，却怎么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齐梦腾一时之间万念俱灰。

在这样的迷茫之下，秦宵就站在了这里，代替了他。

“又是一个善良天真的孩子……”丰堰首先叹气。

“按照你的标准，这一类人的确很容易被选上。”秦宵抿抿唇。善良天真的人，总是容易受到伤害，司流和齐梦腾都是心灵之上收到了伤害，这才会迷茫到想让人代替自己，想到这里，秦宵心中浮上些许担忧。

他不知道齐梦腾额头上的“眼”什么时候会变成血红色，将他吞噬，如果在找到碎片之前遇到这种情况，就只能让丰堰带自己逃离了……

但如果这样，不光找不到碎片，留下来的齐梦腾也绝对无法幸免……

丰堰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兀自说着：“说起来，这个世界跟我所在的世界很像啊，秦宵，你试试运行灵力？”

“比起学内力，似乎简单了很多？”秦宵根据记忆，拿下腰间的乾坤袋，一试就成功了。他看了看里面，大约半个篮球场那样大，里面堆了一些灵石、灵药和少数几个法器，秦宵不是修仙界的人，看不出好坏，只感觉灵石堆成一堆折射出璀璨的彩光，还挺好看的。

因为对额头那黑色的“眼”有点好奇，秦宵从他的乾坤袋里拿出了一面镜子状的法宝，照了照脸。

齐梦腾长得和秦宵有些相似，只是比起秦宵来说，齐梦腾的眉眼更加柔和一点，看起来像个未涉世的清秀少年，而他这张脸，正巧与那黑色的“眼”形成了极大的反差，透出十二分的不详来。

“有人来了。”丰堰突然提醒道，“好像是我刚刚感应到的那个人？”

秦宵迅速把镜子放回了乾坤袋里，一皱眉：“不会是那个女人追过来了吧？”

他往旁边走去，准备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过，秦宵显然低估了来者的速度，他刚刚踏出第一步，远处就飞来了一道白青色的剑光。一个看起来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随着这道光落到了秦宵的身前，他风姿俊逸，目光清朗，一见到秦宵，嘴角便带上了微微的笑意：“师弟，原来你在这。”

秦宵离开的脚步一顿，他并未从齐梦腾的记忆中看到这么一个人，因而有些迷惑。

青年男子仿佛没注意到他的迷惑，继续说道：“我昨日出关的时候，听说了你的事。”

他温和的目光落在了“齐梦腾”的额头处，但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秦宵闻言仔细想了想，从齐梦腾留下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这么个人。齐梦腾刚刚加入九玄门的时候，听说过这位师兄的事迹，他是九玄门中最有潜力的一名新秀，短短几百年就修炼成了出窍期大能，后来曾作为押阵之人带着九玄弟子们前往秘境历练，齐梦腾和其他一些与他同行过一段时间，然后就没有交集了。

因为交际太少，又过了几百年，齐梦腾甚至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齐梦腾记不清他，他应该也不会对齐梦腾有太深的印象……秦宵决定单刀直入，询问他的来意，于是便表现出了防备的样子，警惕地看着他，问道：“是师兄啊，您有事吗？”

青年稍稍退后了一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开口解释道：“虽然相处得不久，但是，师弟，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会沾染罪孽的人……所以，我想向你询问原因。”

秦宵有些诧异，按照齐梦腾的记忆，“眼”会引来吞噬一切的漩涡，而漩涡形成的时间甚至不够人眨一次眼，没有人愿意冒着这种危险，去接近一个额头上带着罪孽烙印的人。不过，依这个青年身上的气质，秦宵觉得，他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是这样的……”他向青年简单阐述了一下齐梦腾的经历。

“原来如此，师弟果然不是那样的人。但……你……”青年的眉头刚刚舒展，便又皱了起来，显然是在担心“眼”和漩涡的事。但他体贴地没有再继续“眼”的话题，忽而一笑：“是了，是我疏忽了，你现在不是九玄门的人了，以师兄弟相称难免尴尬，你我便随意称呼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俗家本名赵珩，你呢？”

俗家本名？秦宵的表情微不可觉地愣了一下。

齐梦腾的名字的确是师门所赐，并非本名，但他完全没有在齐梦腾的记忆里看见过有关“本名”的内容。现在被问到本名……

“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赵珩见他久不回答，及时问了一句。

“不是，”秦宵摇了摇头，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好久都没人问过这个了，所以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