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开始平息后，雪又缓缓落在这片天地里。

赵珩没有再看着那边，他斟酌片刻，忽然开口：“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眼’无法用任何办法遮蔽，这次见到了漩涡，我似乎有了一点想法。”

说到这里，他眸光一动，问：“你也已经想到什么了吧。”

秦宵没想到赵珩看出来了，便回道：“嗯。不能说是想法，我只是有所感觉……”

“‘惩罚’。”犹豫了一下，他说出了这个词。

“还有，‘天命’。”赵珩也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所说的与秦宵所感极其相似。

“惩罚的话，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仔细想来，‘眼’由罪而生，而它对于所有生活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都是不可遮蔽的，由眼引来的漩涡，也同样不可阻挡。”赵珩把飞舟唤来，“这其中惩罚的意味的确很浓。”

“直到大乘期，也无法抵抗漩涡的吞噬……除了‘天命’，也没有其他存在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了吧？”秦宵心里莫名沉重了一下，为了缓解这种心情，他扯了扯嘴角，笑道，“说来也奇怪。如果是天命，为什么又能因发誓而转移，难道天命不是必然降临在某个人身上的吗？而是只一个誓言，就可以改变的吗？”

“……”赵珩听罢，沉默了一下。

嗯……秦宵也默然了。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说到了重点。

两个人走上飞舟后，这么相顾无言了一会儿。

许久，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秦宵首先带着些试探开口：“赵珩，多谢你这趟陪我过来。接下来，我准备去追查有关‘眼’的线索，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能来这一趟，我很感激。”

赵珩微微一怔。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皱了皱眉头，秦宵一直看着他的动作，见他这样，便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万物皆有其预兆，万物皆有其天命。”赵珩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宵。

这一刻，秦宵能清楚地感受到，他那双温和清透的眸子，比自己所想象、所看见的，要更加深沉。不，或许用“不可捉摸”这个词，会更好，他的形象，似乎更符合拥有“金手指”的人的样子。

在秦宵安静的等待里，赵珩继续解释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

“嗯。”秦宵说完还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下山找你，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听说了‘眼’的事情，”赵珩的语气很认真，“我此次闭关，尝试将灵识与天地沟通的时候，见到了一处我曾去过的秘境，在那片秘境的天空之上，仿佛预兆一般地睁开了一只血红色的眼睛。出关后，我便听说了你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沾染罪孽的人，那只眼睛或许是在提醒我……所以，我就来了。”

“梦……”秦宵欲言又止，心里却已经相信了他的说辞。

梦境实在是一个玄妙的世界，秦宵经历过死前那一遭，也是对此宁信其有的。

“在亲眼见过漩涡之后，我有了另一种感觉……一切事物的诞生都有其源头，‘眼’，恐怕也并非无法可解的。”赵珩说罢，思索片刻，继续说道，“现在没有其他线索，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我梦中的那个秘境看一看。”

秦宵心中一动：“当然可以，那个秘境在哪？”

“那个秘境，你也应该去过。它的禁制十年一开，上一次正好就是一年前，九玄门和几个仙门组织了人手，由长老们带着筑基期的弟子进入的，”赵珩似乎很熟悉这个秘境，恐怕是醒来后特地查过的，“用灵舟赶路的话，不出七天，就能达到。”

秦宵做出一幅沉思的样子，心中则问丰堰：“你觉得如何？”

“他说得对，没有其他线索，去一趟也无妨，”丰堰显然也心动了，“不过碎片……”

“我有些怀疑赵珩。”秦宵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丰堰恍然，似模似样地分析道：“你怀疑他是故意接近齐梦腾的，所以才提出就此告别？这样的话，就更有必要走一趟了，一个是因为秘境，一个是我们可以看看他想做什么？”

“好。”秦宵也是这样想的，他迅速跟丰堰交流完，对赵珩说道：“既然如此，是得去看看，没想到又要麻烦你了。”

赵珩摆了摆手，让他无需介怀：“既然我梦到了，那这件事恐怕也与我有关。不过……我一向很相信自己的运气的，说不定真的能把这件事解决。”

“对了，赵珩。”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死之前见过的那位姓林的心理医生，当时，她直言自己的身上有前生杀孽……然后，他就被那个疯狂的男人给杀死了，关于“前生杀孽”的事，他已经从丰堰的身上得到了验证，可是林医生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说出前生和杀孽这种话？

赵珩本来在拨弄灵舟的罗盘，听他发问，态度很好地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如果是凡人，不是修士的话，有没有可能会一些修士才能掌握的手段？”这么说着，除了林医生之外，秦宵心中又隐约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当初他教自己如何使用那些工具时，拆开一只怀表给自己看里面那些精巧的零件时，他也觉得那些简直像是神仙的手段一样。

钟表，最后也成了他予以心灵的□□品。

“凡人？真有这样的人的话，我觉得有两种情况吧。”赵珩看向了远处，敛了笑意，面色肃然许多，“有可能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凡人，曾经拥有其他的身份，或者千万人中有一人，这个人有机缘、足够聪明，并且拥有足以支撑他使用这种手段的气运。毕竟当初也是凡人入了道，才成了修士，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很难得了。”秦宵听明白了。

“凡间人多，千万人里也许就能得一个。”赵珩话语一顿，面上带了些好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涉及前生后世、甚至可能透露自己并不是齐梦腾的那些事，秦宵不欲跟任何人详说，也不想骗他，便非常含糊地说道：“是有些见闻，不过像你说得一样，能人异士在凡间还是很多的，升到筑基之后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嗯，也是。”他不多说，赵珩便也不继续问了。

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块散发着微微宝光的玉简，将它递给了秦宵。

在修真界，玉简是最为常见的储存功法、传递信息的宝物，秦宵见他把玉简地给自己，愣了愣，还是接过了，然后用这几天学会的方法，将神识凝成一簇线，探入玉简之中。这枚玉简里刻印着一本名为“清心”的法诀，可以平心静气，以免外界侵扰。

秦宵看到清心，目光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珩见他都看完了，便开口解释道：“走那魔族所设的领域，我发现你心中……似乎有些杂念困扰。这部清心诀很适合你的情况，而且吟诵它不需要多高的修为。你先用着吧。”

“多谢了。”秦宵知道他说得算是委婉了，这东西若能缓解那股杀意，那的确是对他非常有用的东西，他便不推拒地接过了。

他把玉简收入储物空间里，赵珩的目光紧跟着扫过他的手，然后，赵珩挑了挑眉毛，似是不经意的、带着点调侃，问道：“这几天没有运功吗？不必对‘眼’那么担心的，放松点。”

秦宵有点尴尬，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是第一次接触修真，上手得再快，肯定也没有人家实打实升入筑基期的那么熟练。

赵珩轻笑一声，揭过了这个话题：“先前我所说的指点你一些修炼方法，现在依旧作数，到了秘境中，便由你开路，我在后面掠阵。”

“……”秦宵有点怀疑他是故意摆出长辈的谱吓自己，“知道了，你还真有当师兄的自觉。”

“我觉得以他的修为都可以当你的师父了。”丰堰插嘴道。

竟然被丰堰调侃了。

秦宵强调：“按照九玄门的辈分，是师兄。”

“哈哈哈哈。”丰堰开心地大笑几声。

又跟赵珩聊了几句之后，秦宵就跟他道了别，进了自己之前住的房间。他坐到床边，没摆出打坐的姿势，先向丰堰问道：“丰堰，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跟这里很像，”丰堰斟酌着字句说道，“不过我情况比较特殊，跟其他修士不一样，不需要打坐，不需要修行。”

“原来是这样。”秦宵本想点点头，又想起它看不到，这才在心里说道，“我知道了。”

也是，它只是一个光点，自然是跟其他人有所不同的，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是个光点的样子……如果它也是个修士的话，难道人的灵魂就是一个光点，它以灵魂的状态出现吗？

思及现在没有任何寻找碎片的线索，秦宵久违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摆好打坐姿势，决定好好开始修炼了，首先便从背那清心诀开始。

丰堰也和他一起看了这片清心诀和其他功法，好不容易来到了自己比较熟悉的世界，它也对这些东西很好奇，看完之后，它道：“这里果然跟我那里很相似，赵珩给的功法我都看出来好多地方跟我见过的相似。”

“大概是因为同一个体系的缘故吧？”秦宵想了想，这么回答着，神识中已经记下了清心的口诀，“神识的锻炼太慢了，又无法继承齐梦腾的，我估计我的神识估计才刚炼气期往上，不到筑基期，所以赵珩才会觉得变了。”

“唉，别说了，秦宵，你还是努力学习吧。”丰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希望他别想那么多。”

秦宵觉得它是故意的，因为它的声音都快贴在自己脸上了，但他佯作不知，点头道：“你帮我看着些时间，到秘境之前，我先试试入定。”

丰堰催促道：“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