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给出看这份记忆的人思考的时间，继续“自言自语”着。

“人如果在一个真实无比的幻象里死去，他会在现实中死去吗？”

“如果在幻象中得到了‘超越现实的能力’，在回归现实之时，他们能将这份能力带走吗？”

“意识到这是幻象之后，他们所得到的，会消失吗？”

这就是这个实验的真实面目。

为了得到超越现实的能力，不知何人创立了这个实验，造出了这座五角馆。

在这座馆内，他精心地设计了一场异变。

压迫着所有人的、仿佛灾难般降临的异变动物，天赐的异能，为了保证他们的生存率而存在的对动物的“界限”。按照始作俑者的想法，动物展厅里会不断冲出来更强大的怪物，他们会在这座五角馆内不断地变强，不断地对自己拥有异能这件事更加深信不疑。

只有这样，在走出幻象之后，这些人才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破除世界的屏障，获得真正的异能。

“秦宵”讲述完这些东西，嘴角忽然勾起一个笑：“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明明这个实验已经失败了无数次，但在‘我们’的身上，却如此轻易地成功了。”

“我的话，一定知道原因的吧。”

只听到这一句话，秦宵就明白了。

因为碎片在这里，有一个能真正引发异能的“金手指”在这里！

实验者在幻象中赋予五人虚假的异能，紧接着，“碎片”将真正的异能，给了他们！

而秦宵使用的，是自己所学会的仙术，只是他误将仙术的力量，当做了其他存在的“给予”。

话至此处，那个“秦宵”没有再讲他的发现，而是说起了他对这实验的看法：“我觉得‘超越现实’这个实验是可以成功的。”

秦宵发现“他”冰冷得如同漠然的脸庞，柔和了下来。

“他”正很柔和地看着累得瘫在地上睡着的四个人。

他知道这样的眼神，他注意到过……自己也这样看着同伴们。那时候他还在诧异自己为何在短短几天内就相信了他们。

“所以我决定赌一把，”那个“秦宵”拿起了手上的零件，“这个零件，是用哥哥的手法做的，你看过后，应该也发现了，他教的……不光是‘拆解’与‘拼造’，但现在我暂且只能借用他们的力量，才能重现哥哥的手法。”

“因为敌人的科技我无法理解太多，所以现在只能做到这样：主脑装上这个零件后，会短暂地唤醒你，然后屏蔽某些区域的感应，”他用满意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的小零件，“如果它侥幸没有被发现，那么……它还拥有自爆的功能。”

“好了，替我回忆一下吧。除了碎片赋予的能力之外，还有什么‘超越现实’的事情发生过。”

说到这里，“他”沉默一下，露出了自己也没见过的苦笑：“如果没有的话，就由身在未来的你，作出决定吧。”

记忆到此为止。

明明可以直接将碎片“夺走”，他却选择了赌一把吗？

秦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作风。

“除了异能之外，还有没有什么超越现实的事情发生？”跟秦宵一起看着记忆的丰堰喃喃着，突然福至心灵，“啊”了一声，难掩激动地说道，“难道说……是他！”

见丰堰也理解了，秦宵的嘴角勾起了笑：“是。”

这笑有点无奈，又带着点欣喜。

无奈是因为过去的自己把这么大一件事交到了自己的手上，欣喜则是因为，过去的自己所想的，没有错。这个实验，早就已经表现出真正超越现实的力量了，只是他那时还没有跟丰堰汇合，所以他并没有获得这份最直接、最关键的证据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雷兰塔就是“秦宵”想要的那个证明。

那边，谢问兰已经看完了记忆，并且将这份记忆也给禹如真和湛星波看了。

禹如真见她茫然地流着眼泪，就把自己的小手绢掏出来递了过去。

“不用了，如真。”谢问兰摇摇头，“让我好好想一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自从她看见了秦宵掌心被写下的血字后，谢问兰就感觉到茫然及揪痛，她也发现了，自己的视线总是会不自觉地落在秦宵身上。那把镀了钻石的刀，好像也多了不同的意义。

原来是因为季越。

她忘记了，她竟然忘记了。

虽然是流着泪，谢问兰却无法理解这份深刻的感情。只是诧异着，茫然着。

“是不是就像做梦一样？”秦宵走了过来，单膝屈下，半蹲在谢问兰面前，示意禹如真再把手绢递给她，“没有实感，飘忽不定，却切实感受到了那时的悲伤。”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知道该怎么对待来得这么突然，又那么深刻的感情。”谢问兰没有再拒绝禹如真的好意，接过帕子攥在手里，低喃道，“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做什么？我们真的，一起经历了九十多天吗？”

秦宵沉默了一下：“现在可没有伤心的时间。”

“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更加不能什么都不做。”他重新又站起来，“现在，记住你答应要记住的东西，我们走吧，雷兰塔还在等着我们。”

主程序室中，全身都被白色包裹着的不知面貌之人，在与主屏幕上的模糊影子对话着。

“主脑。没有监视到。他们的踪迹。”白色的人汇报。

“果然将原住民转变成工具还是不够靠谱，只会死板的做事。”那头的模糊影子仿佛叹气一样的，用某种奇妙的语言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好像看了一眼自己屏幕下方的某样东西，喃喃道：“还有一会儿，就可以抵达蓝星了。”

白色的人继续毫无波动地说道：“只有。编号R-01。仍在控制中。”

“不必再抓捕其他人，看好编号R-01，所有武器解禁。”模糊影子的嘴，裂开一个不可思议的扭曲弧度，“只要编号R-01就足够了，但，如果他们闯进来，只留下脑袋。”

“了解。”白色的人回答。

已经被改造成工具的它，看向了旁边主脑的监视里，所有的屏幕里都没有人出现，而列着五个实验舱的屏幕中显示，只有一个实验舱还躺着人。

那人隐约能看出长着一头白发，他的身影不断地闪烁着，一下子是年近八十的老者，一下是约二十八九岁的成年男人，但如果注意他的身影闪烁的频率，便能发现，属于老者的闪烁时间，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成年男人的影子，似乎正在渐渐脱离老者的身体。

确认人还在舱内的“工具”收回了目光，它俯身在主脑上按下了几个按钮，无机质地重复着主人的要求：“所有武器解禁。闯入者只留脑袋。”

“砰——”剧烈的轰鸣从大门处传了过来。

数枚带着火焰的飞弹，从已被撞毁的大门处，直直地飞向了主脑前的“人”。

白色的人按下某个按钮，一道屏障从主脑处展开，警报响彻整个五角馆。

“这么想想，哪里都找不到我大哥的话，他唯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吧！”逆光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叉起腰哈哈大笑了两声。

“别废话了，上次最早被抓的就是你，赶紧趁着其他人来之前找到雷兰塔。”禹如真拿手肘顶了一下湛星波的腰，然后朝着前方伸出了手，仿佛灾难一般的火焰，瞬间从她的掌间倾泻了出来。

湛星波不甘示弱，掏出兜里谢问兰准备好的特质子弹，放在指尖一弹，让飞弹轰向保护着主脑的屏障：“这可就不对啦！我们应该是一起被抓的，禹小妹妹，你可别想浑水摸鱼啊！”

第三个走进来的是谢问兰。

她暂时还没心情跟两人说笑，抿着唇，伸手扶上墙壁。

银白色的金属墙被她化成液体，又变成利器的形状，朝那屏障压去。

屏障不堪重负，被三人的异能所摧毁，但白布包裹着的人，已经拿起了一旁的武器，对准了门口所站之人的心脏。只留下脑袋就好，其他的部分都可以毁掉。

“雷兰塔，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主程序室里响起。

雷兰塔。是其他实验体。对编号R-01的。称呼。

必须保护。编号R-01。

铁板撕裂的声音从它的背后传来，就在它思考完毕，准备对那几个人扣下扳机的时候，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扼住了它的脖子，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它的脖子掰成了两段。

它的脖子里连血都没有溢出。

为什么。编号R-01。没有任何痕迹。来到了这里。

感应工具。为什么。没有发现。

身影若隐若现的雷兰塔，把已死的它扔到了主脑的旁边。

从主脑旁裂开的铁板里可以看到，五个实验舱隐没在黑暗之中。

“抱歉，回来得晚了一些。”雷兰塔摸了摸自己的白头发，朝着来接他的几个人露出了一个笑，沉稳的声音里，满含着他们所不知道的复杂感情，“没想到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大哥！”湛星波开心地跑了过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谢问兰却从他的话语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雷兰塔看到她之后，愣了一下，眸中露出些许痛色：“来到现实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还保留着你们被删除的记忆。可能是因为……我比较特殊吧。”

他回头看向了实验舱。

不同于其他人的精神回到□□，那个老者的身体，现在依旧躺在编号R-01的实验舱里。

“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摧毁主脑，离开这里。”秦宵阻止他们继续聊这些东西，转头看向湛星波，“你还记得记忆里，我给主脑安装的那个小零件在哪里吧？”

湛星波回想了一下：“记得。”

“嗯，我们都站远一些，你用飞弹，攻击那个地方。”时间最为重要，秦宵半句话都不解释，直接就告诉他怎么去做，“我看过了，这里的构造是跟幻象中的‘五角馆’一样的，这主脑背后的墙，就是幻象中的玻璃窗，我们可以去海里。”

“海里？”谢问兰和雷兰塔惊了一下，又对视一眼。

秦宵点点头：“先离开，再解释。”

湛星波嘿嘿笑了两声，拿出自己口袋里最大的一颗子弹，说到摧毁主脑，那可是太符合他心中的主角形象了。他将子弹对准了主脑，湛星波用出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弹出那颗飞弹。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