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镜走近那摊血后，立即就感觉到了异常。

对证物的勘察她并不擅长，因此楼镜没有动手查看那个瓶子，而是谨慎地拿出了电话，准备呼叫自己的同事。她这一动作，顾千铮也微微皱了下眉，慢慢走到厨房，盯着那只瓶子与下面流淌着的血看了看。这一看，他就注意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

那只瓶子还在流血。

虽然它流血的速度极其缓慢地，似乎已经快要流光了，但这只毫无生命力的瓶子的的确确在流血……这场面并不恐怖也不猎奇，但细想之下有些恶心。

顾千铮一抿唇，看见楼镜已经打完了电话，便随意找了一个话题，暂且先叫住了她说道：“没想到楼警官有景秋明家的钥匙，是她又被叫去局里了吧。”

“嗯……”楼镜一怔，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自己这次能进来，是偷偷拿走了钥匙，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进来这里，恐怕我要被处分了……不过幸好发现了些端倪，不知道这些血是属于谁的？”

顾千铮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他直接略过了血的话题，朝楼镜笑了一下，他的话中带着调侃：“不如明早找个机会申请拿到钥匙，然后顺势进来，再通知你的同事们，不也可以吗？”

楼镜摇摇头，然后招呼着顾千铮退到门口：“少耽搁些时间也好。”

她隐秘地把钥匙拿过来，也是为了这个……

在单独审讯景秋明的时候，这个女人先是承认一切、然后又否认了一切，但令楼镜最在乎，是她忽然露出的一个高高在上、仿佛一切胜券在握的表情……明明景秋明身处监牢，却对楼镜他们露出了那与蔑视仅隔一线的眼神。楼镜说不清那个表情让自己产生了什么变化，但它在那一刻，就像是烙印进她心里了一样。

决不容许……

决不容许任何人、任何力量、任何存在，临驾于此世间的光明之上！

等楼镜的同事们带着东西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才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得更严重，同事与前辈不光带着勘察工具，注视着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她犹豫再三，还是询问了一位前辈，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前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无辜地站在旁边的顾千铮，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局里刚刚传来的消息。在你打来电话后不久，看守去巡查的时候，发现……景秋明死了……”

“……”此言一出，听着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老于让你不要多想，这只是个巧合。”前辈和“老于”显然非常了解楼镜的性格。

王冠之瓶碎了，景秋明就死了……？偷偷听着的顾千铮表情一肃。

“我……我没听错吧？怎么会这样？！她竟然……”而楼镜则有些恍惚，她刚刚才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景秋明身上的谜团调查清楚，景秋明竟然就死在了局里？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不，景秋明身上的案件一直都充满了诡异……这果然不是一起简单的纠纷引起的命案……

她不禁朝着顾千铮看了一眼。

顾千铮罕见地没有搭话，他心中沉思着，走到楼镜旁边，说道：“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哦……好。”楼镜心绪颇乱，点了点头，直接放行了。

告别了他们，顾千铮回到家里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床头的抽屉之中。

这几天，他心中也对这些瓶子有了一些猜测，景秋明的瓶子上有粉红色的王冠，据甄姣所说，她的王冠是银白色的，连风凌的是可乐色……而他的，是近乎透明的，如钢印一般印在瓶子上的。

在甄姣身上，“颜色”是能与瓶中的液体相对应的，她是雪碧，连风凌是可乐，那么，景秋明应该是“水蜜桃汁”一类的饮品。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瓶子竟然是如同半身的存在，一旦被打碎，拥有瓶子的人也会死去……景秋明应该是一直被警局监视，不好将瓶子带进看守所里，却不想，被其他的人钻了空子。

如果进行检测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发现，瓶中的血液是新鲜的。

感受到顾千铮看着床头柜正在沉思，秦宵立即出声，对丰堰说道：“如果他碰到了瓶子，你能不能对瓶子进行检测？”

“嗯……让我想想，”丰堰被提醒了一下，顿时也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道，“我们被封锁的是对外界的沟通，如果不尝试沟通顾千铮或者脱离他的身体，阻力应该不会太大……只是不知道通过他与瓶子的接触，读取其中的信息，会不会被这个世界的神算作‘沟通外界’的一种形式啊……”

秦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说道：“试试吧。”

“好。”丰堰点头答应了。

这一等，便是到了半夜。隔壁的人取完证后，暂时撤离了景秋明的居所，顾千铮站在窗口，听见他们讨论着先把这所房子封锁起来，然后声音渐渐远去。

他抬头看向天空，如迷雾一般的眼中映着不算璀璨的星辰。

黑夜很寂静，顾千铮走回床头，拿出了那只玻璃瓶，然后拧开了盖子。

“就是现在！”

普通人绝不可能看见的光点在顾千铮的灵魂之内亮起，在千又千分之一秒内，丰堰以自己积攒的力量为源，短暂突破了此世“地头蛇神明”的封锁，读到了这个“碎片”化成的瓶子的能力——

“的确是碎片，目标终于可以确定了！”丰堰的语气顿时就兴奋了起来，“我能感觉到这块碎片与上个世界的系出同源！他们两个合二为一之后，应该是一块非常重要的碎片！”而且它的确还没有跟顾千铮产生联系，只是单纯被那些神明送到了这里，如果我们能脱离或者接管他的身体，应该可以把它直接拿走。”

秦宵点了点头：“看来此事还得落在‘仙骨’上面。”

他和丰堰的力量都无法突破“神明”的束缚，对这个世界造成现实的影响，但是，仙骨刚刚却展现出了力量，让那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还是得等待一个机会，强行突破不可取。

思及此处，一人一光点盯着那瓶子的目光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此时的碎片，与顾千铮的联系还不紧密，但如果……他把这液体喝下去了呢？

顾千铮似乎得到了什么独属于他的讯息。

他沉吟一声，突然将那个瓶子倒了过来，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由我顾千铮获得此次‘试炼’的最终胜利。”

被倒过来的瓶子里没有流出水，所有的液体都在瓶口处停住了，仿佛被什么莫名的存在“堵住”了一样。顾千铮见状，又晃了晃瓶子，里面的液体便也跟着摇晃了起来，但在这种摇晃之下，依旧没有任何一滴液体从瓶子中流出来，就像瓶盖根本没有被打开一样。

“这个愿望果然不行啊。”顾千铮失笑，“我也是异想天开了。”

“杀死拥有超能力的‘连风凌’。”

瓶子中的水还是一滴也没有落下。

他在干什么？秦宵眸光一凝。

这瓶中的液体，难道不是用来赋予别人超能力的吗？而且每种味道都对应一种能力……为什么顾千铮在打开瓶盖之后，要做出这样的举动。此时，秦宵心中不禁又有了一个猜测。

顾千铮的瓶子与其他人的不同，是“碎片”的化身，且与超越现实系出同源，他……

他是不是在许愿？

在这副身体里的其他寄宿者不知道的时候，顾千铮脑海里则划过无数画面，他一时间有些默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良久，他的眼中忽然多出了某种莫名的祈求，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瓶子，喃喃着、试探性地说道：“复、复活……”

话只到这里为止，就骤然打住。

顾千铮好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一样，将瓶子放到一边，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房间内极安静，他也极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从他身上传来。但仅仅只是这样安静的身影，就已经传递出了疲惫而又灰暗的气息。他好像在回忆什么，又好像在惋惜什么，唯有这种疲惫，是他身上最真切最沉重的存在。

最终，他放下了双手，再度拿过瓶子将其倒置，看着瓶子上的王冠，清晰地说出了一句话。

“任何存在都无法以任何手段取得属于我的瓶子。”

话音一落，玻璃瓶子中的液体莫名地晃动了一下。

将近十分之一的液体从瓶子中涌了出来，但它们没有落地，而是在接近地面的时候，轻轻变成了星子般的光点，如烟花一般燃烧着，短暂地点亮了黑夜，然后渐渐地消散在了周围的空气中。很美又很短暂。

“愿望……达成了。”顾千铮垂着眼，慢慢地勾起了一个笑。

他身上沉重的疲惫感，在这种仿佛安慰自己一样的笑里消失了。顾千铮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把瓶子又塞回了自己的床头柜：“果然是这样啊，不能取巧，不能无关。真是麻烦的能力。”

“……”丰堰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