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一个内部装潢精致、外部却毫不起眼的小别墅里，连风凌正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眯着眼，举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有将别墅的大门关上，似乎是在等某个人。

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轻佻又危险的笑意。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

忽的，一个影子出现在了门口。

这是一个沉默，却满带着愤怒的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拉得极长，一直延伸到了连风凌的面前。

连风凌脸上的笑里，终于待上了满意的味道。他随手把酒杯扔到了旁边，然后站起身，一脚踩在了来者的影子上，张开了双臂，如是说道：“你的动作果然很快，没有辜负我的高看。那么，现在说说吧……”

“你是为了什么来杀我的呢？”

虽然是这样问了，但连风凌心中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征召者之一，李锐，逆着夕阳的照耀，走到了他的面前：“到了现在，你还能说出这种话。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他再难掩饰自己的愤怒：“你杀了我弟弟！我便是为此而来复仇的！”

“哦……”连风凌露出了一种惋惜的表情，夹杂着果然和失望，“明明是已经见过神明的人，明明是天生的支配者，却还要被感情所束缚吗？”

“为了神承诺的至高权利，连人性、连感情也可以随便抛弃吗？”李锐不怒反笑，问他。

连风凌对待已经失望的人，完全没有了继续对话的欲望。只要能得到神明手中的奖赏，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会得不到呢？明明已经下手杀掉“无辜”的景秋明了，却又因另一个人是弟弟而反悔，李锐和时丰羽的觉悟，连景秋明都不如啊。

——没有觉悟的话，不就只能死了吗！

连风凌瞥向了沙发和茶几旁边的可乐，朝李锐露出了挑衅的眼神：“你想杀我的话，就应该偷偷隐身到这里，而不是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真的可惜了，我以为，我们至少能结成同盟，先一起铲除掉那两个人呢。”

“现在，我依旧可以隐身。”李锐一字一句的反驳了他，然后掏出了自己身上藏着的锋利凶器，道，“不必试探我了，结盟？弟弟的仇，我要亲自来报！”

“那就出手吧。看看究竟是你的愤怒高，还是……我的欲望更胜一筹。”连风凌笑着，朝李锐勾了勾手指。

“你不是神明派来的监督者？”

此话一落，秦宵便是一怔。

神……在这个世界里，他所知的神明，就只有那个念着征召者名字的、拥有淡漠声音的神明了。应该也就是祂，为了顺利地决出胜者，将自己和丰堰暂时封锁在了顾千铮的躯体中。

难道说，作为征召者，顾千铮是与神有联系的吗？

“这、这……好像怎么解释都像是在找借口啊，我们怎么说？”丰堰这了好几下。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一半的确信了，”因为顾千铮还在等着，秦宵不方便一直跟丰堰说话，就只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对待这种情况，实话实说就是最好的办法。”

说罢，秦宵认真地看向顾千铮的眼睛：“你说的神，我并没有见过。”

“我的名字是秦宵，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旅行者。之所以来到你的世界，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我很幸运，一来就知道那东西在哪里了。”

顾千铮顿时了然：“瓶子？”

“而且不是其他人的瓶子，是你的瓶子。”秦宵没有隐瞒他真实的情况。

“看来我的那个愿望许的不是时候，”顾千铮失笑一声，“我不知道愿望许下还能否取消，你可以去试试，不用顾忌我。”

这并不是推脱，而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对于神明、竞技场、征召者和无所不能的超能力，他内心并没有任何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一切都不存在，对他来说更好。

“就算可以，把我困住的‘神’也不会允许的。”秦宵摇了摇头，关于这点他还是早有考虑的，继续用神识传导着自己的话，“我留在这躯体里，就会帮你走到最后的。到时候……我会再尝试把东西拿走。所以，我希望你告诉我……现在真实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在顾千铮问出有关“神明”的问题时，秦宵就想过了。

他微妙的态度、不明原因的诸多行为，跟现在混乱不堪的情况，只有一点可以解释。

一定有什么秦宵不知道，但各个“征召者”心知肚明的事，干扰着一切。

顾千铮沉默了一瞬。

他稍稍坐直些，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秦宵已经非常熟悉的，有点无奈的笑。

“我明白了，”终于，他思忖完毕，缓缓地将有关这场“试炼”的事情，都以思绪的方式，告诉了秦宵：“如果你不是另一个‘我’的话，也难免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这场‘试炼’早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了。‘试炼’、‘征召者’，这种称呼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对于角斗场、对于棋子般的死士，冠以一个比较好听的名字罢了。”

从他传来的信息中，秦宵渐渐明白了许多隐藏的内幕。

这个世界上的神并不止一个，“神明竞技场”，是祂们百无聊赖之下，为了获取乐趣而召开的。一开始，是如神话中那样，扔下“金苹果”引导国之战，后来因为太麻烦了，就变成了小规模的厮杀与竞争。这就是神明的娱乐，人类的“试炼”，每次“试炼”的主题，则由不同的神轮流定下，然后每一位神选择一个征召者，作为自己下注的棋子。

既然是神明之间的赌局，自然又不会那么简单。

神会提前选择自己的棋子。

在棋子幼年的时候，神就对其进行接触，然后利用自己作为神的权能，对棋子进行干涉和塑造，有的神不会彻底地操纵一切，只将知识与能力灌输给棋子，有的神，则会安排好棋子的未来，把棋子的自我扭曲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对于神来说，一切都是为了创造出一个胜率更高的棋子而已。

毕竟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输掉赌局也是丢脸的事情。

“一般而言，神会选择所谓的‘天生的支配者’，这类人拥有更强烈的欲望、超乎常人的支配欲，和不择手段的决心。这样的人，方便祂们进行引导和‘教育’。”顾千铮这样解释着，“哦，对了。这点并不是我猜的，而是那个神无聊的时候跟我说的。虽然我觉得祂只是在乱扣人帽子。”

看着他万事不放心上的无所谓态度，丰堰表示非常赞同。

“原来是这样……”秦宵沉思着，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过，安排棋子的事，所有的神都不会做得太明显，我也只是在十岁之前见过祂一两次。”顾千铮说着说着，忽然又笑了两声，“然后所有的安排就是转为暗中操作了。”

“那你……为什么？”秦宵隐晦地问了一下。

“我？”顾千铮表现得很淡然，“可能我比较叛逆吧。没什么好在意的，说回竞技场吧。”

如果不是早就见过他许愿时的样子，秦宵可能就相信他的确如表面这样不以为然了。也许是不想解释过往，也许是害怕神明的窥视，秦宵……其实是理解他的，所以，他依顾千铮的话，不再追问这件事情：“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当然，”他似乎是觉得很好笑一样，又勾起了笑，心道：“除了神的干预外，这次试炼还有一个，见过神的人之间，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神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人间的事，不值得神花费太多精神去关注。所以每次试炼都会有一个期限，如果期限到了还没有胜者决出，最终他们也会评出一个胜利者，然后以辜负了神的垂怜为由，将其他活着的征召者抹杀掉。”

怪不得顾千铮一直不急不缓的……对于这个期限，他可能也有所猜测了。

“我也有一件你可能还不知道的事要说。”秦宵想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知道的最重要的消息告诉了他，“穿越世界时，我可能听到了神的声音。他念了八个名字，分别是，你、连风凌、甄姣、时丰羽、陈然、李若、李锐、还有景秋明。”

这些人里，只剩四个人还活着了。

“……嗯。”顾千铮微微垂下眸子，像是在思考，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提出了一个意见：“前几天，我跟连风凌见面的时候，已经确认了，他也是亲眼见过神的‘棋子’，而且，他……应该是完全被下注的神所扭曲了的那类人，拥有比较强烈的胜负欲，会主动对他人出手。我们，可以从这个方面下手。”

“被神所扭曲……”秦宵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冥冥之中，他忽然生出了一种非常茫然的感觉。

就好像是他又去到了司流、齐梦腾、季越的身体中，被那扑面而来的迷茫与无措冲刷而过。

顾千铮的眼神扫过，同样没有对他的失态进行任何表示，安静地等待他回过神来。

“那就商量一下吧……接下来的计划。”

秦宵与他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收回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