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溅到了秦宵的脸上。

温热，鲜活，暌违已久的血。

秦宵的手指微微抖了抖。这细微的抖动，用去了他极大的力量来控制。半晌，秦宵才把刀丢到一边，面无表情地将脸上的血擦去，看向了连风凌的尸身。

“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可能想杀了自己，但是你没意识到，你的时机太晚了，是知道‘秘密’之后，而我的时机，是在这之前的所有时间里。”他仿若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呼……”丰堰吊着的心一放又一提，赶紧问道，“咱们……怎么处理啊？”

秦宵看了看四周，态度随意：“随便烧了吧。我再用仙术稍作遮掩，使人无法注意到这片地方，等我们走的时候，试炼也结束了，他的尸体是否被发现，就无关紧要了。”

“嗯嗯，我觉得可以。”丰堰好像在点头。

秦宵俯下身去，凝视着连风凌的尸身，神色忽的一凝。

几乎无法被听见的呼吸声，和几乎无法被看见的光芒，从连风凌的衣服之中透了出来。

“……”他沉默了一下，掀开连风凌的衣服，从内袋里拿出了一个屏幕亮着的手机。

就在那一刻，电话中急促的呼吸骤然停住了。

秦宵好像能想象到刚刚的场景。某个人几近扭曲地贴在手机屏幕上，全神贯注地听着这头的声音，直到发现自己被电话那头的人所发觉，才突然将脸抬起。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时丰羽”。

“连风凌已经死了，除了我之外，最后一个超能力者就是你了吧，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该怎么说呢……”或许是“时丰羽”的那个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非常沉稳，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完全听不出如连风凌那样的扭曲感，说完这句话后，他停下了笑，叹息着说道：“这些话，我每次见到一个‘征召者’，都会讲一次，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威慑力了。但是，这仍是不得不说的话啊。”

这边的人脸上还带着未擦干净的血，却冷静得超乎常人，静静地等待着时丰羽的“话”。

不，他听出来了。

这应是宣告。

“我不在乎你杀了连风凌，不在乎你杀了其他什么人，也不在乎什么神、什么试炼，什么至高的权利，你也不必跟我对话，我只想把所有的征召者都杀掉。”他的呼吸，由于说到这件事，再度变得急促起来，“听着。试炼开始后的第五天，夜晚，有一个人被‘征召者’所杀，若你听得懂，就做好被报复的准备，若你听不懂，就逃吧，就自认倒霉吧。”

“在所有的征召者死之前，我是不会停手的。”

“嘟、嘟、嘟、嘟——”

时丰羽挂掉了电话。

“你听懂了吗？”丰堰开始觉得这个世界的人可能是有病。

啊！不对，是这个世界的神可能是有病，把人弄成了这个样子。

秦宵一个响指，引动空气中的元素，点燃了连风凌的一小块衣角。他的实力没有丰堰强，但对于这些事的敏锐度，却远胜于它，因而，秦宵在心中也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神插手了。”

“我曾经就站在连风凌的旁边，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在他死后，却一眼就看见了手机的光，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的出现肯定已经引起了神的警惕，于是，其中一位神在其他神的默认下出手了。”

丰堰啊了几声，半晌没说出话来，许久才干巴巴地问出了自己最经常问的那个问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先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吧。”秦宵盯着那堆明灭不定的火焰，缓缓说道，“时丰羽已经知道了‘顾千铮’这个名字，又要动手，接下来，他的踪迹就不再是不可寻觅的了。”

“好。”丰堰应了一声。

它忽然觉得秦宵有点变了，并非是性格上产生的变化，而是它莫名觉得秦宵身上的气息变了。

在他盯着火焰慢慢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丰堰感觉到了……仿佛是未褪去的杀意一样危险而又恐怖的气息。但这感觉实在太过于隐约朦胧，它又觉得这是错觉，是秦宵受了刚刚的影响。

想到这里，它心中不由得沉重了下去。

希望能赶紧拿到顾千铮的瓶子吧……离开了这个世界，秦宵应该就能脱离“杀人”的影响了。

另一边，楼镜听到了同事新转告的消息，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乐爆炸伤人案结案了？！可是凶手都没有找到……”

之前也是这样，局里对于这件案子的调查，莫名就没有那么仔细了，她想趁机调取监控，让同事们锁定连风凌，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功，现在更是直接结案了？！

同事不知道“超能力”以及“试炼”的存在还好，她是知道的，因而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案！

连风凌可是已经造成了不知道多少伤亡的危险人物啊！

该怎么才能让他们继续重视这起案子……

同事没有管她内心的纠结，点了点头，说道：“老于查到原因了，是有一个被委托生产可乐的商家进行了违规操作，导致大量劣质可乐流入市场，厂商也已经对此供认不讳。这段时间，我们多注意那个疑似□□的陌生人刺伤案就好。”

“这……”楼镜听见于枫石的名字，心中顿时动摇了。

“你有意见就去找老于吧，他就在办公室。”同事好心地提醒她。

楼镜缓缓低头看向旁边的卷宗：“好，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和于枫石的对话没有进行多久。

对方不愧是既老练又有威严的老警察，耐心地听完楼镜所说的话后，就如同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直切要害，两言三语就打消了楼镜的疑虑，让她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我理解您的意思了，打扰您工作了。”楼镜稍稍朝他鞠了一躬。

这件事……还是她自己进行调查吧。

超能力太过不可思议，找到违规工厂就定案……也是正常的。

想罢，楼镜一抬起头，就突然注意到了于枫石桌子上有些超出平时数量的各种文件。虽然文件都被于枫石摆成了一堆，但每个文件夹之间还是有一些凌乱，证明它们都是最近频繁被翻阅的。

“您这是……？”楼镜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看了又看。

于枫石微微一怔，突然笑了一下，道：“因为我最近要腾开手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想把最近的事务和最近要写的文件都处理好，以免你们交接产生问题。你还别说，这么多文件，处理起来挺累的，小楼，你以后可别学我这样。”

“哈哈哈哈。”被点名的小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是真的呢，于枫石年纪不到三十岁，平素很重视锻炼身体，基本跟其他年轻人看不出什么区别，甚至俊美的脸上因为年岁的流逝多了一丝沉稳，但楼镜发现，他的鬓角，好像长出了白发……

“不说我的事儿了。”于枫石轻轻一笑，把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托腮抬头，“我这几天在办公室都听他们八卦过了，小楼，你最近经常跟男朋友出去玩？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楼镜摆摆手，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了：“不是男朋友啦，虽然我有点想追他。他姓顾，虽然有点冷淡，但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嗯，怎么说，给了我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以往我都不太喜欢让我看不透的人，如果，是他的话……。”

她的语气是上扬的，听起来显得尤其愉快欣喜。

只是那么短的一段时间，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月，就已经产生了如此感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果然是既微妙而又复杂的，他一直都以为，楼镜未来可能会成为一个工作狂。

于枫石看了一眼自己桌子上倒扣的相框，笑意更深了：“是这样啊。”

他在楼镜疑惑的目光中，和蔼地开口了：“不用担心这个。其实，我跟‘他’也是老相识了，我想……他应该是同样喜欢你的吧。”

“您认识他？！”楼镜完全被这个消息震到了。

上司竟然跟自己喜欢的男人认识？！

“哈哈哈哈哈——不用这么激动吧。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哦，小楼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放心去跟顾千铮表白吧。”于枫石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神情愉悦地跟她说笑。

“我……我……”楼镜一激动之下，差点就直接伸手进口袋，去掏自己的手机了。

还是于枫石比较冷静，及时阻止了她：“不过，还是不要那么着急，怎么样都得先等下班吧？”

“嗯嗯嗯，我知道啦。”楼镜赶紧也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自己带来的资料全部拿起来，抱在怀里，“那么老大，我就继续去工作了！你也不要太劳累了！”

于枫石笑着跟她点了点头。

在楼镜离开办公室后，他摸了摸那个相框，将它翻了过来，注视着里面合影的两个人。

照片上是两个相拥在一起笑着的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则是个年轻的男人。如果有其他警局的员工还在的话，应该能认出，他就是烈士墙上最新挂上的照片的主人。

“我一直在找剩下的那个人……没想到连风凌竟然认识他。”

“我，早已准备好了。”他温柔地跟照片里的人说着话。

只是跟那张正经的照片有所不同，在于枫石的这张照片里，他笑得很开心，还有一些腼腆。

“你知道吗？我都快忘记自己最初是怎么顶替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了，不过我还记得你说的话。你希望我走在这条路上，我尽力去做了，我努力去做了。但是如果没有你看着的话——”在这之后，时丰羽低下了头，闭上眼睛。

他像个赤足的朝圣者，在三叩九拜之后，终于登上圣地那样虔诚，那样热切地将额头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喃喃道：“但是，阿然，如果没有你看着的话……”

呢喃就在这句话里戛然终止。

“一切就快要被终结了。无论是我的苦痛，还是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