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等三人坐在山洞里，面对着点燃的火光，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放在自己的同伴上。

“那个人说，有办法打开门回去……”明灭不定的火焰的映衬中，向来谨慎为上的李舒先开口道，“你们觉得他现在是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带着我们去？”

木柴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偶尔“噼里”地一响，就像是什么尸骸在火里被烧着。

翟徽看了李舒一眼，道：“你想做什么，直接说？我是觉得，虽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但是大家都有看到他别在腰上的那柄沾了血的剑了吧，那个人要是对我们有恶意的话，应该早就对我们动手了，不会带我们进山洞躲着。”

“啧啧啧，有时候都不知道你们脑子里为啥能想这么多东西。”叶正真拿了根木棍在火里乱捅，一边捅一边摇头晃脑说着。

他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显得两个认真分析的人有点好笑。

“你想不到，别说话就行了。”翟徽狠狠瞪着他，眼里却没多少狠，而是充满无奈。

两个人作为他三年的同学，也算是了解他的人，已经不会因为他的奇怪发言大惊小怪了。他们一致无视拨弄火堆的叶正真，继续望着彼此。

“我也不想这么恶意去打量别人，但是我觉得那个人身上的气息有点奇怪，”李舒低下头，叹气，眼神晦暗，“他说的用‘血’打开门，会不会……是想利用我们。”

李舒之所以敢直接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因为他此时正对着山洞门口坐，只要秦宵一出现，他的位置就能看见对方的影子。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山洞里顿时就从安静变成气氛凝滞了。

外面正准备回来的秦宵也沉默一下。

他是拿神识探路的，五感也因灵魂而比李舒想象得更敏锐些，所以才听见了这话。

“他们这是……”丰堰听着都觉得这件事说起来挺好笑。

秦宵为了让他们警惕感提高些，不要擅自靠近地人，才没有说出地人可能只需要一点血就能打开大门，没想到这几个人却因为危机感高，这么快就开始对他产生怀疑了。

“唉……”它语气惆怅，问秦宵，“我觉得他们是指望不上了，要不我还是想办法叫一下原主的灵魂？”

秦宵连思考片刻都没有，直接说：“那拜托你了。”

其实这也难怪，他跟这三个人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这个碎片所在的世界是末法世界，除了隐匿于人群中的世家和某些修仙世界的神秘残留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现代社会世界，这里的人也从未曾想过，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会离自己这么近，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吞噬自己。

但……既然他们产生了怀疑，也就不必再把计划告诉他们了。

毕竟，秦宵和丰堰这次的计划不依靠什么巧力，完全是依靠身上的碎片和仙骨来进行的——先想办法取得地人祭祀鲜血打开大门的方法，进行祭祀，取得碎片，再呼唤“仙骨”的力量强行封闭裂开的门，然后，让原世界的人以渴望复原的心对“心愿”进行祈祷，秦宵则同时在旁使用“万物复苏”，唤醒灵气。

莫说能不能相信心里疑神疑鬼的人，就单说“心愿”，这块碎片是需要强烈心意进行祈祷，奇迹才能在人的渴求下出现的。

秦宵不觉得那三个人的祈求会比亲身经历过的林枯更强。

一开始他没有考虑林枯，想找其他这个世界的人执行，也只是因为林枯灵魂里的那份迷茫着实很难办……他反复看了好几次林枯与林家前辈联络时的记忆，都没有找到端倪。

“唉。”他忍不住学着丰堰那样叹了一声，动身走入山洞内。

他的身影倒影入山洞内，李舒赶紧对着其他人做出“嘘”的手势，整暇以待。

憧憧的影子从洞口向这边靠近，好像连火焰也能吞没。秦宵的脸背着光，腰间林枯配着的玉钩，却反出一抹慑人血光。

“呼……”翟徽轻轻倒抽一口气，恍惚间，竟觉得有种大夜晚去荒野里的感觉。

明明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这位先生除了冷淡些，也不像是个坏人，自己面对他时，却总会背后发凉。尤其是这次，看不见他的面容，她感觉自己背后已经不是发凉了，简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摸摸胳膊，与李舒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里竟然带着和自己一样的恐惧，甚至还要深。

果然，被吓了一跳的不止是我……她莫名就没那么怕了。

秦宵同样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关注点却跟这几个人不同。

外面黯淡无光，山洞里又生着火，他的影子竟然这么黝黑深沉……。

自与少年赵珩别后，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想起过自己的梦，和梦里的那些肆意杀虐了。

此时面对着自己漆黑的影子，他垂下眼眸，低首看向坐在火堆上的几个人，声音低缓：“地人还在外面找你们的踪迹，我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冒险打开大门，至少，要等到他们不那么频繁在外走动之后，我才会开始行动。”

他的动作顿了顿，把手里攥着的布包放在他们旁边。

软布散开，露出里面几个红色的果子。

“这果子应该跟苹果没什么区别，我之前吃过几次都没发生什么，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自己出去找东西吃。”秦宵也是看在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才特意解释了一句。

“不用不用，我们相信你。”叶正真大大咧咧地摆过手，拿起苹果就啃了起来，“谢谢啊。”

他们出来郊游只带了零食，这样颠簸一番，早就饿了。

翟徽也赶紧放下顾虑，拿起苹果。

“我还不饿。”只有李舒朝秦宵状似友善地笑了笑，没有拿苹果。

秦宵根本不想管他，兀自坐到离三人比较远的角落里，靠在山壁上闭目养神：这几日他需一直使用神识观察地人的动向，所以就被丰堰叮嘱了，平时要好好休息。

“……”李舒悄悄握起拳头，面上浮现出掩不住的担忧。他总觉得这个人太过神秘危险，这次出去之后，更是多了对他们的不在意和排斥。

难道说刚刚的话被他听见了？该怎么办……叶正真就是个傻小子，翟徽谨慎却没什么主见，肯定不愿意去外面冒险查看情况，明明那些“地下人”也算不上很厉害，躲起来就可以了……

他心中的忧虑已经让他无法安静地坐在这里了。

第二天中午，秦宵去外面寻找食物，李舒借着上厕所的理由离开了山洞。

“幸好跟他来的时候稍微记了一下方向。”李舒心里暗自庆幸道。

他看了看周围的景物，分辨出自己选中为目标的山丘后，就向着他们掉下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如果那个人是刻意接近他们的，那就必须得抓紧时间了——那个人肯定拥有什么神秘手段能够寻找人的踪迹。

昨天查过这里的话，自己今天再走，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李舒在又一个山丘的山脚听见了奇怪的呢喃声。

“血……”

“血……”

那群皮肤一片片发红蜕皮的“地人”正在靠近！

李舒赶紧像昨天那样悄悄躲入灌木丛，屏住自己的呼吸。

“嗖——”一支箭直直地朝李舒所在的方向袭来，射中灌木前的慌张逃窜的兔子。

说被射中的东西是兔子，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它长着兔子的模样，却跟地下人一样毛皮稀疏，露出了肉红的“皮”，顿时就没了可爱的感觉，看起来像是什么怪物。

近在咫尺的李舒闻着血腥味，看着它在自己面前被钉入地上，不断挣扎，胃里开始不适。

其中两个地人步履缓慢地走到“兔子”前，蹲了下去。

距离太近了！李舒甚至能看见他们身上不光红肿蜕皮，还有类似水疱的透明肿块。

“啊。啊。”

他们把兔子从地上拎起，然后拔去箭矢，一人一边、对着那两个血洞张开嘴巴。

旁边的地人依旧神情混沌莫测，呢喃着：“血……”

“咕咚咕哝……”这两个人饮血的方式也异常恶心，他们不直接饮用，反而要等血装满自己的嘴巴，才大口大口地把它咽下去，这种举动让他们身上都沾满了血的颜色。

简直是在举行邪恶仪式。

李舒待在灌木丛里一动也不敢动，背后尽是冷汗，只觉得自己在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个人的影子吓傻了，否则为什么要想不通，非得脱离其他人单独出来？就算那个人的影子再可怕，好歹也没对他们造成伤害，现在自己却遇到了这么血腥的事情！

两个地人喝完血，把“兔子”装进背后的筐里，神情麻木地抬起头。

“————”李舒手指掐上自己的大腿，赶紧死死地屏住呼吸。

地人抹了一把脸，把嘴巴旁边的血抹得更加恐怖了……然后，他们混沌的眼神中透出无与伦比的欣喜光芒，对准李舒所在的灌木丛，咧嘴露出血粼粼的牙齿。

“祭品……新的祭品……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