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姬这边，与楚凝裳那旁的氛围截然不同。

她悠悠转醒，一夜春宵，昨夜很是舒适，身子并未有任何异常，仅是感觉轻松过头，有点奇怪。

她方才送走了叶北尘，轻轻整理了下裙摆，便自顾自走到窗边的阴影处，半倚靠着墙壁，似乎是在等待些什么。

遣散走了所有的宫人婢女，离姬悄然睁开一只眼，而面前，夜幽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垂着头，半跪在她身前的地上，听候发落。

“说吧，昨夜如何？”

让夜幽观看男欢女爱并不是离姬的本意，但对于叶北尘坦然接受这点，本就疑点重重，所以她必须要做个双重保险。

叶北尘肯妥协必然不简单，为了那楚凝裳，说不定会做些什么手脚保住身子。

“若是昨夜正常的话，你应当早就离开了。”

她眯起略显锋锐的眼，细细打量着夜幽的神情。

若是一切正常，夜幽便可自行离去，若敢留下，他自是知晓后果。

离姬倒也不是不信任夜幽，但凡事皆有万一。

“公主殿下，昨夜在下看清了这天叶皇上的做法。果然便如您所料，他并未真的做那等差事，而是用迷药将您昏睡，而后用狗血配合他的暗卫演了一出戏。”

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般！

听闻夜幽所说之话，即便是离姬也难得吃惊地张大了嘴，眸中一片愕然。

叶北尘就是这般宠幸后宫的吗？

这出戏还真是有效，若是普普通通等待宠幸的后妃女子，恐怕这一辈子都将被如此骗过去。

果然要掌控他，并未那么容易。

夜幽本以为听闻此事的公主殿下定是要发怒，却没料到她嘴角一勾，饶有兴趣地抬高了头，似是觉得这事甚是有趣。

“不过如此也好呢，这下不仅是事态，连叶北尘那个人都更加有趣了些。”

离姬眯起眼，大胆地直言不讳地评价道:“本来还想着，这么快掌控局面略微有些无聊枯燥了些，他们的苦情戏看过几遍后，就也没意思了。”

“但如今事态完全超出我所料。这种感觉便像是，手中的猎物垂死挣扎，以为能够逃脱猎人的手掌心，却在即将看到希望的那刻，被猎人一刀贯穿了身子，再无声息。那该是多么无与伦比的绝望感，而我作为猎人，又会获得多大的乐趣呢？”

夜幽不禁觉得发出此等言论的离姬有些危险，小心翼翼地向上看了一眼，离姬果然满眼红光，看上去有些骇人。

夜幽独自吞咽了下唾沫，头垂得更加低了些。

离姬收敛起方才所有的情绪，托着下巴，似乎沉思起了什么。

她方才蓦然想到了汐妃腹中的孩子，眯起的眸中满是了然，她摇了摇头，讽刺一笑，看来那汐妃是活不长了……

楚凝裳启程之时，不少人前来送行。

她拿着大包小包，全都是彩芸花了一晚上，精打细算出来的东西，带的都是必需品，既不会过多，又不会蓦然在路上急缺。

楚凝裳不得不敬佩彩芸一声厉害，在宫内安稳呆了那么久，时常忽略身边人的她，在今日又真真切切感受到身旁都是怎样的人才辈出。

今日天气很是不错，晴朗的天，闲散的白云，还有暖煦的阳光。

“波弄日光翻上栋，窗含烟景直浮空。”

如此景色，楚凝裳也不禁在脑内呈现诗句来就此形容。

若是叶北尘能够在此时到来，怕是能再为这份景，平添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美感。

事到如今，她竟然还在想着叶北尘？她到底有多么可笑。

苦涩地勾起嘴角，虽在心下明白不过，视线却是掠过楚雲裳，年儿，司泽鹤等人，落在那无人的石子路上。

若是叶北尘如今现身，身影定是会先出现在那个路口。

“姐姐，别看了，要上马车了。”

无奈地朝着楚凝裳轻轻催促道，楚雲裳明白她的视线是为谁而停驻许久，但她不愿意姐姐的痛苦继续弥漫下去，还不如快速做个了断，长痛不如短痛。

“娘亲！娘亲不要走好吗，年儿还没有，还没有与娘亲待够……”

年儿突然像个泪人般奔了过来，而身侧的司泽鹤则是紧紧拽住了他的手。

“忘了为师与你说过的话？”

只一句，便让年儿安安分分地站在了原地，不再闹腾。

这下，楚凝裳倒是有些惊讶地朝着司泽鹤看去。

一抬头，温润年轻的男子在与她对上眼的那刻，笑意便盛满双眸，阳光碎成金芒洒进他眼，将瞳都映照成淡淡的棕色，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

楚凝裳一时看得有些痴愣，而司泽鹤恰到好处地朝她微微颔首，疏离的动作之中满含尊敬，一如他温柔的眉眼。

“娘娘，一路保重。”

如湖水般纯澈的音色飘荡在空中，再悠悠传入楚凝裳耳里，好听得如最为清脆不过的风铃，温和清爽，像刚咽下一块润喉的薄荷。

楚凝裳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匆匆朝司泽鹤笑了笑，又不忘对着楚雲裳道别，这才随着彩芸踏上了马车。

在马车中，她才冷静下来，而后便又想起自始至终依旧未能等到叶北尘，不死心地在这僵持着，她没说动身，轿子也不敢擅自启程。

在马车上等候了许久，可楚凝裳还是没有看见叶北尘的身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动身罢，不必再等了。”

无人询问楚凝裳在等谁，也可能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轿子在她一声令下之后总算是启动了起来，带起外头清凉的风，夹杂着绿叶的清新香气，吹拂过楚凝裳的发丝，也将娇帘吹起。

刺眼的一束阳光在与轿子反光后微微闪烁了几下，直线倒是弯弯绕绕变成圆圈，楚凝裳的视线顺流而下，本想最后道个别，但在看清外头时，瞳孔猛地一缩。

站在角落，阴影处的人，虽说被娇帘遮挡了神情，但绝对是叶北尘不错。

楚凝裳倏地放大双眸，还想掀开娇帘看个清楚，但轿子已然渐行渐远。

但她知晓，她绝对不会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