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尘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无数人冷眼相待。

在这让人自危的宫里，朝堂上那张龙椅，便象征着无上荣耀的权力和万人敬仰的地位。

所以，对于皇宫里的孩子来说，出生或许算不上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皇后诞下龙子，必得万民庆贺。

因为嫡子注定了有一大半概率，成为国朝的未来。

受宠的妃子诞下皇子，或许也可庆贺一番。

因为受宠的皇子们大概还有夺嫡走上高位的希望。

可惜叶北尘一来非嫡子，二来母妃不受宠。

母妃或许也曾期盼过他的降生能讨来皇帝一丝居高临下的垂爱，只可惜她事与愿违。

听说他出生的那日阴雨连绵，那个季节多雨。

正逢黄河水患，民心疾苦，一叠又一叠奏折送到皇宫，皇帝连月来忧心如焚。

那夜整个皇宫都似一只苟延残喘的野兽一般，匍匐在驱散不开的浓浓乌云之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有内官把他诞生的消息传到养心殿，那时皇帝头痛病正发作。

不耐烦地听完内官禀报，只对他的出生做出了一个评价。

社稷忧烦，此子的出生，是个不祥之兆。

叶北尘就被这么轻飘飘落下的一个断定判了刑，此后数十年都活在皇帝冷眼之下。

自小被人看不起，可他从不是什么束手就擒之人。

别人轻轻松松能得到的东西，他都要努力地爬，奋力地抢。

一旦松懈，可能就有坠入深渊，万劫不复的挫骨之痛。

十三岁那年先帝病逝，将皇位传位于太子。

登基大典上，向来顽劣散漫的太子穿上了帝王冕服。

居高临下地站于高台之上，享受八方来贺，万民敬仰。

高贺声不绝于耳，太子似急不可耐般，在登基大典上当场就昭告群臣，当机立断地做了一个决定。

“朕感念诸位兄弟手足之情，已为兄弟们选好封地，是日起即刻赴任。”

才坐上皇位，他就担忧这皇位坐得不稳固，心急如焚地要皇子们离开京城。

黄门一一宣读圣旨，叶北尘利于下首众人之中，安静地等待属于他的审判。

他已年至十三，受封离京也是寻常。

只是没想到，直到黄门把那道冗长的圣旨读完，都没提及他的名字。

皇子们面面相觑，叶北尘疑惑抬首。

透过半空浮光流转的淡淡细尘，窥见太子似嘲似谑的眸子。

叶北尘自幼用功，天赋过人，就连亲自教导太子的太傅，也时常在皇帝面前不经意提起他的名字。

直言此子可畏，言语中是忍不住的赞叹。

这些话太子怎么可能听不到？

为保住他这个储君之位，他在宫里放了许多耳目。

听到的动静，却多与叶北尘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有关。

他如何能甘心！

即使他是最出众的皇子又如何？

最终坐上皇位的永远不会是他！

大典之上，叶北尘抬眼看向年轻的帝王，忽然心下了然。

太子要把他踩在脚下，放在身边，让他只能高高仰望他。

现在是，以后也会一直都是。

在旁人看不见的暗处，他的手藏于袖中。

十指紧紧攢拳，握得关节发白。

太子把叶北尘留在京中，给了他许多官位。

看着权势不容小觑，其实都是虚职。

新帝行事荒唐，残忍暴戾。

无人敢对他有怨言，只能发泄在叶北尘身上。

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大动干戈地修筑行宫。

叶北尘在朝臣恳请下直言上谏，听得太子当场暴怒。

罚他到廷尉受鞭刑数十，随后酒色肉林，挥霍依旧。

后来新帝看上了古玩珍宝，稀奇野兽。

又命叶北尘遣人搜寻，一番劳神伤财，已经触及民怨。

百姓愚昧而畏惧权势，这污名自然又落到了叶北尘头上。

时值盛夏，烈日当空，如火炙热，天不降雨已有数月。

叶北尘再次带上百官上书请命。

时逢大旱，饿殍遍野。

叶北尘一身赤服跪在殿外灼热的地砖上，一五一十地念着百官上书。

“关中大旱，还请陛下亲自下令，从国库拨粮赈灾。”

他亲自到过大旱的郡县，见到粮店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原来米商都借着大旱的时机纷纷恶意囤粮。

那店主就是见到皇室成员，依然颐指气使。

“低价卖米？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老天一直不下雨，官府一直不作为，运河都堵了还指望能供新米呢？！”

叶北尘不发一言。

这期间，一斗米已经被抬价到数十钱。

那可是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

在大旱中饿死的百姓的越来越多，新帝却悠然自得，抱着新抢来的美人在后花园欣赏奇兽。

叶北尘日复一日坚持不懈，亲自来后花园上书请命。

直到最后，新帝终于肯跟他说一句。

可他说的却是。

“皇弟，你说了一筐话，吓跑了朕的奇兽，你要怎么陪？”

叶北尘缄默不言，看着太子肆无忌惮地大笑。

忽然就想起了年幼时候，新帝还是太子，他被太子欺凌的日子。

随后听到新帝缓缓开口。

“朕的坐骑都跑了，不如你来当朕的坐骑吧。”

七月的日头如火，叶北尘跪于地面。

每行一步便有大颗大颗的汗水落下，坠入身下的泥土。

背后时不时有催促的鞭子劈落下，一阵阵痛意侵袭着他。

“你看他！这么没用！”

太子坐在他拉着的精致油车上，一手拿着鞭子。

一手抱着美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太子为了扩充国库继续寻找宝物，居然对当朝卖官鬻爵现象视若无睹。

同时盲目听信身边宦官，当时他最宠信的一个宦官，居然身任二十多个重要官职。

之后黄河水患，瘟疫横行。

百姓再一次受病饿死亡流离之苦，终于注意到这个荒淫无道的新帝，民生载道起来。

叶北尘被太子一怒之下贬去赈灾，在洪水霍乱之地险些染瘟疫丢了性命。

灾害接踵而至，太子就这样压迫了他两年。

百姓就是再愚昧，也知道谁才是切切实实做好事，为民奔波之人。

当时大大小小的市井中都流传着孩童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