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谣写得直白，就连最大字不识的街头乞丐，也能跟着一起传唱起来。

那歌谣唱着。

“口与十，定天下。”

这是直言不讳，就差直接指认。

叶北尘才是民心所向，可堪任天下之主了。

这句歌谣很快飞入皇宫，写入史官的笔下。

放入朝臣奏折，再钻进新帝耳朵里。

太子当晚正于行宫荒淫作乐，听到有人来禀此事。

当机暴跳如雷，把盛满楼兰美酒的酒杯狠狠摔掷于地。

宦臣仔细观察着这位暴戾新帝的意思，忽然见他气得青筋直跳。

猛地夺过身边一个近卫的长剑，嘶吼了一句“竖子”。

随后手起刀落，殿中鲜血飞溅，一个人头直愣愣地滚落，一直滚到宦臣脚下。

宦臣当下被吓傻了，蓦地扑跪在地。

浑身发抖，身下已经凉了一片。

再抬起头时，发现新帝面无表情。

冷着脸收回了剑重新插入剑鞘。

地上那颗气息尚存的人头他连看也没看一眼，周遭侍卫也都面色如常。

仿佛这是一件和帝王喝酒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随后新帝声色阴沉地发号施令。

“给朕查。”

他从来不觉得是他的过错，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叶北尘要挑衅皇权。

宦臣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是要借机调查叶北尘。

假的也好真的也好，天子动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真的对一个人动了杀机，还怕挑不出罪名？

宦臣当下破滚尿流地领了旨，出行宫的时候，抬眼望了眼天空。

帝王行宫所在被黑压压一大片云翳遮罩住，一丝光亮也无。

死气沉沉。

他忽然有些明白。

新帝再这么残暴下去，只怕是要变天了。

领了旨后他没有第一时间急着给叶北尘找罪名，而是偷偷去了太后寝宫。

当时的太后仅仅是宫中的太妃，新帝传给太子皇位之前，在圣旨写得明明白白，太子继位后，就把她尊为了太妃。

虽有太妃的虚名，却不受人尊重。

每日还得去太后宫里请安，一个不慎就要被先太后克扣打压。

活得比先帝在位时更加战战兢兢。

宦臣本以为把叶北尘的事告诉太妃，至少太妃会想有所作为。

看见太妃当场面色发白，他觉得他也能在这场变天中推一把力，便满意地离开了。

没成想在太妃心里，只有叶逸轩一个一个孩子。

当晚她就急急忙忙地命人让叶逸轩和叶北尘入宫。

事态来得突然，叶北尘居于京城。

歌谣的事他早就听闻，也早就料到太子一定会被惊动。

把这当成铲除他的时机。

叶北尘本以为在生死之际，母妃终于想起来还有他这个孩子。

对他有了一丝关心，或者不如说是愧疚。

当晚第一时间入了宫，发现他唯一的皇帝也在。

随后母妃一开口，他便如坠冰窟。

因为她说的是——

“尘儿，这是个好时机。新帝不仁，总有一天会让天下动怒，他这皇位也不知道能坐多久。我决定好了，想法子扶持你弟弟继位，希望你能鼎力相助。”

希望你能鼎力相助。

他第一时间赶到了宫里，结果他们只为了和他说这个

让他协助叶逸轩把皇位打下来，然后拱手相让？

真是一副好算盘。

叶北尘眼底付出几许悲哀之色，然后他冷言冷语，说了一句。

“母妃，他要儿臣死。”

他明明在生死攸关，终于听到了一句关切，却是掩盖不住的讨好。

“尘儿，所以我们要帮你弟弟坐上皇位。”

她已经努力掩饰，叶北尘还是从中，听到和以往一样的一丝厌恶。

叶北尘不紧不慢，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他要儿臣死。”

“你的意思是不帮了？”母妃突然怒气腾起。

殿外忽地劈下一道惊雷，电光闪闪，瞬息之间就下起了雨。

他向太妃和夜逸轩看去。

这两个本该是他最亲近的人，这一刻在忽明忽暗的光亮下，却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他张了张口，再也没说什么。

随后告退，什么也不带，就走向了瓢泼大雨中。

听说他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生于斯，长于斯，一直都生长在黑暗里。

先帝得知他的出生，只有一句“不祥之人”的厌弃。

母妃见他出生没有一丝欢喜之色，若不是有宫人不忍心照顾着，只怕他早就死在襁褓之中了。

在黑暗中活了十五年，他从来没有得到他所在乎的人一次青眼相待。

叶北尘嘴角勾起，扯出一个讽笑。

所有东西都是靠他自己争来的，他的命又何尝不是？

既然没人在乎他，那只要有人服从他就好了。

他要以自己的本事，光明正大地坐上皇位！

大雨瓢泼如注，叶北尘张开双臂，拥抱了他之前十五年都摆脱不去的黑暗。

那段时间新帝想要抓住他把柄，却都被他用各种手段，暗中压了下去。

新帝对他没有法子，只能发泄一般。

把各种灾害与案件堆到他手里让他处置，试图挑出个错，然后以奸佞之命把他处死。

可惜新帝事与愿违。

当年叶北尘十五岁，在腥风血雨之中顽强地厮杀拼打，如同他此前在黑暗中抗争一样。

他实在是文武韬略惊人，圆滑地处理了新帝给他的各个的各个难题。

反倒让自己在朝臣之中树立起威名来。

朝堂上大臣皆对叶北尘心服口服，认为他有治世之大才。

可世风日下，天叶眼看着就要在太子的挥霍下逐渐式微，社稷摇摇欲坠。

越来越多的地方递上灾情，越来越多的百姓被权贵贪官污吏所害。

时政凋敝，乱党勾结。

只为皇帝喜好做出许多为天下所不齿的事情。

百姓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在两年之间，叶北尘树立极高的威信。

也因此联结名臣，结交尚有良知的名门党羽。

他渐渐羽翼渐丰，只等待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来临。

新帝嗜血暴戾，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因新帝嗜血且荒淫无道，某日看中了一个外臣之妻。

便想办法把外臣调离出京，遣人到那人家中强抢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