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点点星子扩散于天空，如花瓣飘散一般的绚烂。

夜色已深，苍穹暗沉如墨，年儿却未曾等到楚凝裳回紫宸殿。

他今日难得早早下朝，从下朝等到如今，已过好几个时辰。

时间每流逝一分，心内的不安便加深一分。

最终还是忍不住起身到偏殿。

偏殿里空落落的，年儿脱口而出的担忧。

“你是说娘亲到了暖春阁，如今还没回？”

室内一片寂静，秋分姑姑应了声，恭恭敬敬地道:“回陛下，太后娘娘确实去了暖春阁。只是以往到暖春阁，娘娘未入夜便会回来，今日......”

“移驾暖春阁。”

年儿再也听不下去，站起默然地看跪了一地的宫人一眼，转身离开。

那偏殿的宫人皆是松了口气。

皇帝尚且年幼，却有眉宇轩昂之像，恍惚间，一喜一怒竟像极了先帝。

年儿刚到暖春阁，便被守卫的宫人拦了下来。

“陛下，主子说了，您要进来也得通报。”

“放肆！”

不等他发作，身后小太监已是勃然大怒。

“你们暖春阁，在这皇上的宫里设自己的规矩？”

“是娘亲要求的吗？”

年儿微微有些失神，摆了摆手道:“罢了，公公去通报一声吧。”

得了允许，年儿几乎是飞奔向内殿，可刚进入内里，就微怔一下。

目光下意识越过彩芸和司泽鹤，瞥向床榻上的女子。

房间里尽管点了许多烛火，可女子却仍似被黑暗吞噬。

楚凝裳面容发白，冷汗涔涔，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沁入枕被。

可她面上冷汗擦完又起，身子颤颤无力，声音也颤颤。

口中还一直重复念着什么，仿若被困在无边无际的梦魇。

年儿带着审视的目光刀剑一般剜在江羽无悲无喜的侧脸。

见他不发一言，顿时怒火四起。

“江羽！你对太后做了什么！”

年儿怒火腾腾，一时拔出侍卫佩剑，直指向跪在面前的那人。

可那人面容与他师父一模一样......

烛火煌照，他竟狠不下心来。

“陛下，小人无罪。”

那人似不会被激怒，这般云淡风轻的神情，竟也与司泽鹤一模一样......

“陛下明察阿。”

彩芸连忙出来解释道:“娘娘这是中了偏殿那人的迷魂香，江公子正在设法研制解药。”

年儿顿了顿，眸子缭绕着复杂的火焰，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梦魇中的楚凝裳，仍好似处于被黑暗吞噬的房间里，挣扎不出方向，口中辗转重复。

“阿尘......阿尘......”

年儿连忙坐到她床边，心中泛起隐痛，安慰地捉住她手。

“娘，年儿在。”

眼眶重重一酸，尽管他如今是天子。

可到了这一刻，见到娘亲如此虚弱无力，他泪水竟不自觉涌了出来，心中酸涩难忍。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唯有烛火燃于室内的声音，也渐渐消散无息。

“陛下，如今太后这副模样，也不便让太医诊治。小人实在别无他法，才把皇后移至主殿。”

江羽神情顿了顿，叹口气说。

“迷迭香是江湖中一种极为凶险的药物，且目前尚无药可解，恐怕在娘娘清醒之前，只能等小人研制出解药了。”

“有陛下在小人也安心，劳烦陛下暂时把娘娘移至紫宸殿，小人往后时日可前往紫宸殿为娘娘医治。只是在那之前，陛下还是不要对外声张娘娘病情的好。”

四周静寂，唯有他的声音，徐徐缠绕入空气中。

年儿微微侧头，有月光从窗外倾泻下来，照在男子肩上。

一时之间，这容貌与记忆里的师父重合起来，就连声音似乎也如出一辙。

被月光浸泡了一般，有镇定扶慰人心之力。

年儿不再怀疑这话的可信度和可行性，点头道:“依江公子吩咐去办。”

彩芸问:“那犯了事的方止玉......该当如何发落？”

这话一说，年儿才想起他来，面上有细微的寒意拂过。

“将他关入冷宫吧，等娘亲醒来无碍再亲自定夺。”

这番处置倒也十分合情合理，众人一一应了。

“是。”

几个宫人把昏睡的楚凝裳抬上轿辇，一路回了紫宸殿。

方止玉对这个处置结果猝不及防，这日他刚入冷宫，就哀嚎不已。

他以前也算得太后恩宠，入宫以来哪有过过这般苦日子？

一时间又是让人拿水喝又是让人端食物来，第一日看守他的小太监还算大发慈悲，看在太后娘娘还未醒来发落他，兴许他还能重见光明的份上遵照他所求。

可他索求无度，抱怨迭起。

只不过一日，连看守的小太监也厌烦了他嫌东嫌西，对他不耐烦地道。

“叫吧叫吧，反正这儿只有我能听见。”

方止玉闻言哭丧了脸，只觉得前途一片惨淡。

这日江羽的研究终于有了起色，他第一时间便带着熬好的药物赶往紫宸殿。

彩芸见到他倏地一愣，随后大步走过来迎接。

“江公子可算来了！”

江羽面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在她眼下的青翳停顿片刻。

“你有几日没休息了？”

彩芸面上一阵清白地道:“我倒还好，间断睡了些时辰。太后娘娘以后三个夜晚没睡了，虚汗淋漓，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我看得着急，正要去往暖春阁找你的。”

江羽沉默片刻，看向床榻上的女子，眼神越来越探究复杂。

中了这迷迭香真是有够受的，可连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中了此香不解，苦苦挨过几个日夜。

“江公子，你快些吧。”

江羽的思绪抽离回来，淡然地坐至榻边，掏出瓷瓶，那瓷瓶中有少许药物。

彩芸正要欢喜地接过瓷瓶，却见他手持瓷瓶，仰头自己把药物吞了进去。

“江公子这是作何......”彩芸微凝双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可江羽并不回答她，只是扶起楚凝裳，在她身后垫了个软垫。

而后在彩芸瞪大的双目和不解的神情中，竟是将脸贴了过去，亲口把药液喂入楚凝裳口中。

彩芸眼中飞快划过一丝诧异，瞬间心念如电，迅速偏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