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一直处在忽冷忽热的无间地狱中。

梦境中浮浮沉沉，似深陷的雪，她急于寻求一双手把她拉上来。

意识混沌时，仍是不间断的呢喃，可这呢喃很快被吞没。

如三月和煦的春风，徐徐吹拂，把身上的热意都驱散开。

于是她睁开眼睛，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如夜空般清冷的眼。

楚凝裳茫然了一瞬，猛然清醒过来，用力推开了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男人只怔了一瞬，眼神重归淡然，并无一丝尴尬，仿佛方才的短暂触碰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她无法淡然，此情此景，心中的怒意如滴水成海，越来越汹涌。

男人刚想说话，冷不防楚凝裳扬起手来。

刹那之间，毫不犹豫地便推了出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

随着清脆的声响一起响起的，还有彩芸的失声惊呼。

她这一张由于蓄满怒气，用了十足的力道，男人的脸狠狠一偏，鬓角发丝撒乱下来。

他半边脸一时间都失去了知觉，耳中轰乱响个不停，密密麻麻的痛意攀爬而上。

再抬眼看楚凝裳时，他唇角已有星点血迹。

可楚凝裳眼皮都没动一下，眼里泛着怒气。

“江羽，你疯了？”

江羽皱了皱眉，眼中如微风一般，带过一缕清晰的伤痛。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带了丝丝凉意的瞳孔望着楚凝裳。

不知过了多久，疾风一般走出殿中。

“娘娘！”

彩芸方才一时慌乱，这才想起来看楚凝裳，唯恐她还有什么后遗症。

“娘娘可好些了？”

楚凝裳抬了抬手。

方才她扇的那一巴掌已经用了几乎全部力气，她如今清醒过来，第一感觉是无穷无尽的疲惫。

可想起刚才发生之事，她又觉得荒唐，且疑惑。

“彩芸，你为何不阻止他？”

彩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娘娘，你这几日中了迷迭香，江公子为此研制了好几日的解药，方才......方才是江公子在喂药。”

“喂药？”

楚凝裳满脸诧异。

“看来还是我错怪他了......”

可思索了一阵，她又缓缓摇头。

“就是喂药，也不必用如此的方式。”

她就是如今镇定下来，心内对他多了几分感激，可仍然觉得那样的方式实在荒唐。

彩芸默了默，只能轻轻劝慰。

“娘娘放心，江公子不是无理之人，会想明白娘娘的用意的。”

“娘娘，你这几日昏昏昏沉沉的，那迷迭香香也真是折腾人，娘娘人都憔悴了一大圈了。娘娘如今还是在偏殿待着好好休养为好，身子还有恢复完全，别再勉强自己处理庶务。”

“我还有什么庶务好处理的？”

楚凝裳点点头，而后笑道。

她的身子她自己也清楚，折腾了这几日，脑中隐隐作痛。

浑身散架了般疲惫无力，最怕如今她连赏花都没力气了。

彩芸说得一点不错。

当下她便不再勉强，在紫宸殿安心休养了三日。

见她醒过来，最高兴的还是年儿，日日从她这请了安才上朝，下朝后又非要缠着娘亲一起用膳。

失而复得是最大的惊喜，楚凝裳这日依旧让秋分摆了一大桌子菜等年儿下朝。

饭菜热气都散得差不多了，才见年儿迟疑地步入偏殿。

“怎么今日这么晚？”

楚凝裳笑着迎上去，摸了摸他的发顶。

年儿从她手下缓缓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布满阴翳的脸，挣扎了几番才情愿开口。

“娘亲，楚将军的尸首运回天叶了。”

这日朝堂之上丞相上报，楚将军尸首已运回天叶，如今正在将军府。

楚凝裳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凝固在脸上，定定地站了许久。

殿外是阳光明媚，她却忽觉狂风呼啸而来。

“来人，摆驾出宫！”

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处理方止玉之事，便派人到清雲阁，把愈发痴傻的楚雲裳带了出来。

轿辇一大一小相继从宫中步出，身后还传来一声一声痴傻的憨笑。

无论如何她都要回楚府祭奠。

本就不是白事，她也不欲弄得如国殇般浩浩荡荡。

便如此低调出行，只派了暗卫在暗处保护。

楚将军身死他乡已有一年有余......

一年多了，她知道父亲受了非人的折磨死去，却连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能。

楚凝裳低垂着头，如同一个没有生机的布偶。

楚雲裳神智不清，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在身后欢喜地大喊大叫起来。

“下雪了！雪！是下雪了！”

如今她这个亲妹妹疯疯癫癫，状似孩童。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回荡着，楚凝裳心下苦涩，居然轻笑了起来。

自叶北尘死后，楚雲裳的精神状况就越来越不好，丢了魂般痴傻疯癫燥郁。

真是没想到，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妹妹受的刺激却比她大得多。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提醒后面的宫人一番，让她安静些？”

秋分见楚凝裳一直神情凄苦，脸色苍白，适时出声，低低地问道。

楚凝裳淡淡地摇了摇头，并未回话。

天气晴好，宫外的天空澄净若透明的琉璃色，一阵风吹过。

“雪！下雪了！”

楚雲裳伸直双臂，在身后欢声大喊。

楚凝裳掀开帘子，风卷起落花漫天飞舞，有几片飘落进帘内。

落在衣上、裙上、发髻……竟真的很像雪。

轿辇缓缓行到宅巷，远远的已有不少家奴侯立在府门前。

见轿辇行至，立刻又传了小厮下去通禀。

“娘娘......”

一妇人恍惚地上前迎她，双眸之中尽是哀意。

楚凝裳连忙把她扶起。

这是自幼照顾她长大的母亲院里的张嬷嬷，自从她入宫，已有多年未见了。

楚凝裳视线一一往前扫去，都是时隔多年未见到，却依旧清晰的面孔。

楚将军和楚母恩爱，府中除了楚母，并无旁的妾室。

而这些家仆，亦是忠心耿耿，哪怕楚将军身亡了，毅然决然仍旧留在府中。

一时间楚凝裳心中酸涩，随后听到张嬷嬷几欲哀泣。

“娘娘快进去看看吧，夫人这两日一病不起，奴婢们都心急如焚......”

母亲病了？

楚凝裳心中狠狠一震，迅速转身，往母亲院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