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慢一些......”

宫人们在身后一面喊，一面追道。

而楚凝裳蹙了蹙眉，忽然停住脚步。

身后还是楚雲裳疯疯癫癫的大喊，楚凝裳转过身去，蓦地有些慌乱起来。

“娘娘？”

宫人疑惑地问，便见楚凝裳停在楚雲裳身前。

几乎是痛心疾首，一脸哀色地看着她，双手搭上了她的肩。

似感受到她的伤痛，楚雲裳一时也安静了。

只是愣怔不解地歪头看着她，朝她痴痴地笑。

楚凝裳垂下眼睫。

庭院深深，寂静得连一片杏花飞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脑海中浮光掠影一般，细细地滑过许多许多场景。

那本在宫城里，在每个午夜梦回思家的梦里出现的场景，一时之间，居然也无比清晰。

那梦里有正当壮年的父亲，温柔知意的母亲，年幼的她和妹妹，还有如眼前笑容一般，纯净如阳光的脸。

她和妹妹，也曾是居于深闺，亲密无间的少女啊。

楚凝裳再睁开眼，收敛了下异样的神情，双手抚慰地搭上楚雲裳肩膀。

如很久很久以前一样，语气里是好声好气的哄着。

“妹妹，在娘面前你别发作，好不好？”

她伸手，轻轻怜惜地抚了下楚雲裳秀美若桃花的脸颊。

“娘她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她状似不忍，欲要开口说些什么，终是落下一声叹息。

这一路上通过家丁楚凝裳才了解到真实情况。

是越国人送来的楚将军尸首。

越国当初对楚将军处以人彘之行，当他们把尸首抬到府上时，亲自在府中众人面前揭开了遮盖的布帛。

那布帛甫一揭开，空气里便是刺人的糜烂之味。

可夫人只想看见将军尸首，克制住一眼看过去，便看见布帛之下是一个大罐子。

而楚将军被泡在罐子中，仅有一个头露在罐子外，只有孩子般大小，糜烂之味扑鼻而来。

“夫人当下又是惊惧又是哀恨，一时之间受了惊，便昏了过去，直到现在意识还不清醒。”

张嬷嬷泪水盈满双眸，絮絮说到。

楚凝裳瞳孔皱缩，眯了眯眸子，忽然明白了越国所为是为什么。

她知道父亲是被处以如此极刑，可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地把尸首就这般绊倒了府内。

这是毋庸置疑的挑衅！

说到底，这越国还是不愿安分。

天叶大胜，割让城池，兵败如山倒。

他们这是不甘于此，却不敢明着来犯，便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楚凝裳心脏颤了一颤，双手在袖中握紧成拳。

楚母的房中燃了些安神香，香气袅袅，此刻却全无镇定心神的作用。

姐妹二人来到楚母床前。

楚母整个人消瘦不堪，额上大滴大滴沁出冷汗，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被褥外的手简直如枯骨一般，细弱易催折。

自从楚将军身亡的消息传到府里，她又可曾有过一日好眠？

楚凝裳怔怔地凝视被梦魇缠住的母亲，双目晦暗，坐至床边，酸涩地抓住母亲的手。

“娘，裳儿来了。妹妹也来了。”

“裳儿......裳儿......”

楚母声音如同她的面色一般苍白，似空幽幽地从喉管里挤出来，破碎不成句。

眼角有泪汩汩流下，楚凝裳拿了帕子去擦，两人拥住细细抽泣。

“裳儿......”楚母神色郁郁，呢喃道。

楚凝裳回头伸手去牵楚雲裳，楚雲裳状似被她吓了一大跳，猛地抽回了手，口中嘻嘻哈哈道:“陪芸儿玩！你陪芸儿玩！”

她神情痴痴傻傻，可......

楚凝裳顿了顿，面色复杂。

明明刚才在某个瞬间，她在楚雲裳脸上捕捉到了异样神情。

那神色在她眼底停了一瞬，稍纵即逝，可就是这么一瞬，楚凝裳却看清了。

或许她的疯癫痴傻，也是欺骗。

楚凝裳心下略微不安，安抚了一番母亲。

待母亲又重新睡着后，她让人把楚雲裳带到灵堂，二人一同祭奠父亲。

宫人和家丁都被刻意遣散在外，一片素白间。

唯有棺木，沉静地陈放在灵堂中央。

一时间二人面对这一副漆黑的棺椁，俱静寂无言。

等楚凝裳恭敬地祭奠完父亲，楚雲裳跪在一旁，并无别的神色。

这一片白占满了楚凝裳的眼，她双手紧捏得泛白，眼中泛泪，落泪一会儿，却又重新镇静了下去。

父亲去得无辜，可至少，父亲的愿望实现了。

天下太平，四海归心。

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那可是父亲和叶北尘毕生的梦想，虽然没有看见这一切实现，实在很是可惜，可这是父亲的选择。

父亲是一个将军，死在战场也是父亲的夙愿。

父亲用他的鲜血，凿开了这盛世太平之路。

楚凝裳直起身子，瞥了眼跪在一旁，默默无声的楚雲裳，忽然站了起来。

“妹妹，你想哭？”

她的眸色冰凉，语气也冰冷，似覆了一层寒霜，讥讽地开口道。

楚雲裳一动未动，只是呆呆傻傻地地盯着那一方棺椁。

楚凝裳缓缓眯起眼，良久，居然嗤笑了声。

“但是妹妹哭不出来，是么？”

楚凝裳一字一道:“那么我来帮你。”

“本宫知晓你并未发疯，而今叶北尘已经身故了，你没必要演戏，演戏也无人看，岂不可惜。”

闻言楚雲裳微微歪了头，可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她脸上又浮现出痴痴傻傻的笑来。

与眼中愁容勾在一起，竟有几分狰狞。

楚凝裳轻笑，嘴角勾起嘲讽的角度。

“妹妹知道么，叶北尘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你。”

楚雲裳眸色似乎变了变，可也只是一瞬，就销蚀不见。

楚凝裳继续道:“你一定不信，对不对。那夜的皇帝明明同你同床共枕了。可妹妹想错了，那并不是叶北尘，而是戴上了人皮面具易容成叶北尘模样的叶逸轩。这一切都是叶北尘示意他去做的，他自然乐得应许。妹妹，现在你哭得出来了吗？”

她面色淡淡，语带成冰。

声音幽幽缭绕在灵堂之内，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

仿佛在说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