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永世？你拿什么担保永生永世确实存在？多年前，名震一时的光辉勇士，有多少人爱他，多少人感激他，现在呢，还有几个人会对全人类的英雄念念不忘，还有谁记得是他孤军奋战，与禁忌的魔王决一死战！”

深紫色兜帽的魔法师不管不顾地高强度输出道：“你们都记得吗？光明神在上，光辉勇士难道不是祂最爱的宠儿吗？神爱世人，那传说中备受宠爱和偏信的光辉勇士，在消灭魔王后，为什么不见他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永生不灭，永恒不朽？”

莉莉忍不住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不是出于信仰，而是出自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心情。

奶白色的手镯忽然震荡两下。

“怎么了，艾克？”

“鼻子有点痒，打了两个喷嚏。”奶白色手镯弱弱地发声道。

莉莉一脸黑线，啊，手镯有鼻子吗，还打喷嚏？

沙利亚一贯浮于表面的矜持，突然破裂了，莉莉听到一声洋溢着开心的轻笑，她转过头，瞥见一抹仍未完全消失在人偶脸上的纯真笑意。

“你……你竟然敢提起禁忌的魔王，光明神在上！”霍金斯气得浑身颤抖。

深紫色兜帽的魔法师心平气和地回嘴道：“人们没有了对魔王的印象，自然就不会有对光辉勇士的记忆。”

貌似是这么一回事。

莉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布拉奇国王打断了这场对峙，他眼角眉梢都透着疲惫，有气无力地说：“今晚前来参加这场盛宴的人，对光明神和魔法师都抱有同样的尊重。我们热爱的这个国家拥有独特的风格。尊重包容，是安塞诺亚历代王室追求的至高理念。”

僵持的气氛稍微有所缓解。

毕竟宴会初开场，就爆发了激烈的厮杀。幸运的是，没有人因此不幸身亡（混战中被无辜杀害掉的宫女侍从和教会随行的普通人不在此类）。

“的确，我们需要冷静下来，不要把力气用在无用功的相互指责上。”麦迪逊王子阴沉着脸，用粗厚的嗓音发声道。他指责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流连，唯独避开了风头正盛的深紫色兜帽的魔法师和光明神教会的红衣主教。

莉莉偷偷看了一眼王子妃，她猩红色长裙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乐队有眼见力地演奏曲温和宁静的乐曲，旋律和缓悠扬，且具有俏皮的节奏感。音乐声在大厅内徐徐飘扬，气氛缓和不少。

时间缓缓流逝。

莉莉渐渐觉得有些困。

这场宴会召开的目的和前景，目前看来，依然不明朗。

“那顶王冠呢，能让我们十分荣幸地看上一眼吗？”消停一阵子，魔法师又主动地提起红衣主教不太乐意做的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霍金斯直接拒绝道。

狮头飞翼兽的眼睛睁开后，便没有再合上。但除了莉莉，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可能那些人都没有发现狮头飞翼兽怒目圆睁的眼睛，原本是闭上的。

莉莉环抱着双臂，困惑地小声问：“沙利亚，狮头飞翼兽是真的吗？”

受莉莉钦定的大学者·百科全书·沙利亚温柔地向她解释：“远古时代，的确有这种生物，但不长这样。这一头魔物尸身是人类使用咒术进行伪造的拙劣仿制品。尸体的原身应该是一头魔狼，恰好和刹卡拉之尊长相接近。”

“刹卡拉之尊不就是一头魔狼吗？”

“它不是普通的魔狼。普通的魔狼，虽有灵性和自主意识，却不具备使用人类语言的能力。”

莉莉：“那，我觉得这头伪造品带来的感觉有点点恐怖，是我的错觉咯？”

她捏捏皮肤上多出来的鸡皮疙瘩，有几分闷闷不乐。

“恐怖的感觉？”

“嗯，总觉得不太对。”

机械人偶传声过来，“觉得恐惧也正常，因为这具伪造的狮头飞翼兽的皮毛和眼瞳都附带着杀伤力惊人的黑暗魔咒。”

莉莉睁圆了眼睛。

既然如此，在场的这么多强者，都没有发现吗。还是说，他们已经发现了，只是顾及到某些不便言说的考虑，没有指明事实。

飘在大厅上方的巨大漩涡，存在感强烈。

漩涡内流动的画面，晦暗血腥，深刻压抑，让人惶恐。但人们的目光，都自觉地避开了它。

莉莉按捺不住，手指着漩涡，问道：“你们都没看见吗？”

一直是人群焦点的王子妃玛丽莲·莫迪亚诺率先有所反应：“你想让我们看什么？”

莉莉：“那个漩涡！”

玛丽莲流露出一股忧伤的表情，她轻轻地，压低了嗓音：“漩涡啊……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略加思索后，莉莉决定直言相告：“安塞诺亚的边境。”

“你没看入场的请柬吗？”一位对莉莉抱有友善态度的年轻绅士，恰好站在她身边，便开口提醒道。

入场请柬是什么东西？

她近段时间，就住在王宫，和沙利亚一起到举办宴会的大厅时，也不曾有人拦在前面不让进去。

根本就不需要允许入场的请柬。

“漩涡是一周前出现的，很多人都听说过，但在今晚之前，都没有见过它的真面目。”年轻绅士对莉莉有些好感。

“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什么装作没看见呢？”

“有些东西，装作不知道，比较合适。”男人的话，言尽于此。

莉莉仰起头，盯着暗流涌动的巨大漩涡。

她看一眼沙利亚，又看一眼玛丽莲，最后，目光回到身边男人的身上。莉莉带着点乞求的意味，继续问道：“能说说，为什么要假装看不见它呢？”

“因为人们会在里面看到可怕的东西。而到底看到什么，取决于每个人心里对恐惧的认识。”莉莉盯着看的这位年轻绅士，没有答话，替莉莉消解疑惑的是沙利亚。

“是的，很多厉害角色都过来，试着消灭这个漩涡。但都没有成功。”年轻绅士补充道。

怎么会这样。

既然不同人看到的画面是不一样的，莉莉暗自思忖，那她看见的为什么会是安塞诺亚边境遭遇的惨状呢。她又不是造成那里发生的地狱惨景的幕后真凶。

而且，真要说的话，人心里最真实、最深刻的恐惧，肯定与其自身息息相关。莉莉最害怕的事情，也是如此。

大家都在恐惧什么呢。

红衣主教霍金斯带有杀气的眼神，扫射过深紫色兜帽的魔法师。他抚摸着光洁的下巴，手指上戴着的宝石戒指，反射着微弱的红光。

“我看这里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漩涡，都是异教徒兴风作浪的缘故。”

魔法师反驳道：“异教徒是不信仰光明神的所有人，想要在这样广阔的范围内，揪出一个任由教廷祸害的替罪羊，恐怕是大海捞针。”

“不，没那么麻烦。”霍金斯让人觉得惊悚的目光，死死定在魔法师的脸上，“我看是谁引来了黑暗势力的威胁，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一目了然。”

夜越来越深。

银白色的月亮也躲进了云雾浅睡。

宴会僵硬压抑的气氛，让人们习惯性地套在脸上的面具表情，都显得非常难看。大多数人都想要睡觉了。

但是，红衣主教没有表现出准备离场的念头。

身体远远不如往日健康的布拉奇国王和宴会的主办方之一麦迪逊王子，也精神抖擞地留在原地。

魔法师协会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惹得众人纷纷抢破头也要参加这场宴会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些人。他们没有想走，其他人也不敢当出头羊，贸然提出要回家休息。

眼见着天就要亮了。

在场的人，脑袋耷拉、目光无神地倒下去一大片。

疲倦潮水般涌来，莉莉情不自禁地将身体软软靠在沙利亚的胸膛上，呼吸平缓地陷入梦乡。

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从睡梦中醒来。

脑袋里一阵乱哄哄的嗡鸣。

吵嚷声和尖叫，刺激得太阳穴发疼，莉莉不高兴地蹙起眉头。

揉揉眼睛，缓缓站直身体，再伸了个懒腰后，莉莉挤进围成一团的人群，一探究竟。

然后，她和其他人一样。

看见了深紫色兜帽的魔法师，死不瞑目的尸体。

人类的尸体倒在玄黑色木箱的旁边，同那具狮头飞翼兽的身躯一起，相互依偎着，如勾缠在一起的树的枝节，鲜血铺满尸体边缘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