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金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使在场的气氛从凝固的低压状态瞬间被引爆成灼热的沸腾状态。

急剧飙升的紧张气氛，狂躁得像是当下就要爆发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

麦迪逊王子威严地扫视全场，掷地有声，“谁是黑魔女？”

布拉奇国王对身边的首席男侍说了几句话，男侍立即跑到麦迪逊王子的身边，向他传递国王的旨意。

人群发出躁动的尖叫声。

麦迪逊王子平视前方，神色阴翳，在布拉奇国王的示意下，改了口风，问道：“安塞诺亚历代王室的夙愿，使国王陛下选择了仁慈相待。他认为，黑魔女必须受到惩罚，但这种惩罚是私密的。不应该卷入大众的狂怒中。”

“所以，主动地站出来吧。以安塞诺亚至高无上的王的名义宣誓，黑魔女，你的尊严会得到维护，我们保证你被逮捕时，不会受到闲杂人等的干扰。”

这算什么保护！

莉莉低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想，不就是私密地捉拿疑犯和公开地进行逮捕，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慢着——缉拿黑魔女是光明神的旨意，每一个对神有虔诚信仰的人，都不能慢待神的意愿。无论是国王，还是异教徒，都没有资格阻拦神将特选的罪人，带回圣徒山上的圣殿逼供。”红衣主教霍金斯大吼道。

得了吧。

还逼供。

有罪的人是谁？又不是莉莉！

编排无辜少女是遭人厌弃和责难的黑魔女，难道没有犯下诬陷的罪行？

“就是她！莉莉·诺曼，杀死她是光明神的旨意。”红衣主教霍金斯虎躯一震，大声喊道。他的手直直地指向莉莉。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紧急，不妙，不妙，大不妙！

“沙利亚，我们逃吧，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莉莉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要是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成为被失去理智、一拥而上的安塞诺亚上流社会活跃份子抓住凌迟处死的黑魔女……不，毡板上的肉，她才不要做！

“你听……”

“听什么呀！”莉莉摇头晃脑，拎起裙角就想要跑。

从地板下面的笃笃声，又响了起来。

沉重的、刺耳的，让人听到就忍不住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

眼前形势对莉莉而言，十分不妙，她偷偷打了个响指，趁无人留意，在空气里用手指划写符文。

符文的一端，是在场庸碌无聊的权势贵族们。

另一端，是莉莉熟悉的通往撕裂的时空缝隙的暗门。

撕裂的时空缝隙没有边际的内部空间，拥有一条隐晦的秘密规则，和炼金术等价交换的法则一样，在场的这些人被卷入时空缝隙的乱流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们……

“莉莉。”沙利亚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力度不轻不重。但，足以让莉莉恢复理智，停下无知无觉的献祭。

窗户的玻璃，突然炸开了。裂开的碎片，朝四下散落。蜘蛛网似的脉络从东面第一扇炸开的玻璃窗户，飞快地延伸至整座城堡的窗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坐落在奥斯嘉兰的宫殿，外形破败，像是已经被敌军入侵洗劫过一遍。

地面在剧烈地颤抖。

大厅的天花板摇摇欲坠。

沙利亚沉默着朝布拉奇国王鞠了一躬，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呈现的是让人恐惧的微笑。

“国王陛下，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敌人被切割下来的头颅，叛徒骨架上的肉，对你不忠的弄臣小丑释放魔力和谗言的双唇，憎恶的孩子愚笨的脑花。通通都会掉落在你的安睡之榻，让你从此永无烦忧。”

这句话，轻得只有布拉奇国王本人能够听见。

外面，红火的赤焰龙，将天空烤炙成血的颜色。

奥利弗从火龙上跳下来，灵活地从高空跳下，身姿敏捷。当他踏进大厅，一眼便看见了莉莉，便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温柔地拽到自己身边。

二人乘上火龙。

奥利弗和沙利亚的视线在半空中默契地相撞。

“再会，沙利亚。”他嘴角勾笑，一字一顿地，无声描述。

烈焰眷顾的宫殿，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受到奥利弗保护和认可的莉莉，坐在火龙的后背上，当她摸到炽热的鳞片，顿时惊诧地张开嘴，“诶诶诶奥利弗，这条龙是真的！”

即使身处烈焰中，莉莉也不曾遭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嗯，不是用魔法变出来的。不过，我们现在骑着的，也不是真正的烈焰红龙。”身后是通红的火海，奥利弗没有回头。

“那是什么？”

“刹卡拉之尊，祂可以变成任意一种魔物。”奥利弗叹口气，解释道。

玫瑰色的霞光，铺天盖地的占据了天空。

“啊，是这样呀。”

奥利弗的目光穿透彩色的云层，漫无目的地在天空的尽头飘荡。无名之徒，请眷顾你的信徒，让他今日犯下的滔天大罪，不至于成为埋葬一生的错。

情绪过度剧烈的起起伏伏，少年的后背全是冷汗，苍白的脸颊，冒出两团红晕。

【魔法之神即是无名之徒。神啊，我已经尽量缓解心头的怒气，让火势的蔓延，不会像我和莉莉现在正穿过的这片红霞一样铺天盖地，整个天空都散布浓郁炙热的红。】

奥利弗·克伦威尔默默祈祷。

“对了，把沙利亚留在那儿，应该没事吧。他很强的，你不要担心。”他对着莉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莉莉目光迷离，“想想还是觉得好神奇，原来刹卡拉之尊也有变形的天赋。它可以变成人吗？”小人偶的安危，她想，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就像奥利弗说的那样，沙利亚，他很强，也很聪明。

而且，临走前，跳上火龙的那一刻，莉莉似乎有听到沙利亚说他是自愿留在那里的。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瞥见机械人偶的钢铁之躯在火焰中发光。

那种光的颜色，圣洁，刺目。

是纯净的白，缠绕着零星的金色光点。

奥利弗摇了摇头，“不，刹卡拉之尊，其实不是魔物。祂是活在远古时代的一种属灵。能够变形，是因为祂没有实体，只能以世界上已经存在的生物体态存活。”

莉莉忘我地聆听着。

“刹卡拉之尊告诉我，祂的一生，只有三次改变形态的机会。祂的意识复苏后的第一次，正好遇见一群饿狼，便自主地变幻成了狼群的首领。第二次，祂听到我的心声，发现我想要一头烈焰红龙，便朝着烈焰红龙的外形改变。”

“那，第三次变形后呢，就不能再变成另一种模样了吗？”

“嗯，再接着变的话。刹卡拉之尊就会失去这次醒来后所拥有的意识，漫长的年月逝去后，才会再次苏醒过来。但到那个时候，之前的记忆便会全部消失，醒来后刹卡拉之尊，是全新的属灵。”

“刹卡拉之尊，苏醒后又消亡……这样的过程已经历经无数遍了吧。”

奥利弗郑重地点点头。

烈焰红龙口吐龙焰，吹破挡在前方的云层。

龙飞了很远。

只剩下大片大片赤红霞光的天空，看不出天色的早晚，时间过得飞快，却难以察觉。

热辣辣的疾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因为有奥利弗在身边。

莉莉只觉得吹过去的那阵风暖融融的。

白日晨光，已经黯淡下去。

就快要到银白色的圆月悄悄爬上树梢的时候。

“我在骑传说中的龙诶——”

骑在龙背上的金发少女，与燃烧的夕阳一起坠入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