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海底。

光线昏暗，暗流汹涌，各种深海怪鱼擦着海底溜来溜去。

见到聂璞、小倩，尤其是跟随着一起降落的神鹰，怪鱼被惊得四处游了开去。

到了这里，原本早已丧失生机的神鹰，不再是徒有其表的标本，变得栩栩如生，一阵阵光晕从其羽毛间散发开来，混入昏暗的海水中。

不远处有一片珊瑚，珊瑚的根部很大，深深地扎进了海滩。

说也奇怪，随海水流动的沙，一接近珊瑚根部就板结了，且越堆积越高，形成一块海底高地。

小倩带着聂璞，毫不犹豫地走向高地，走进珊瑚林，二人使出功法，水流和珊瑚枝都被逼退开来。

神鹰躯体太大，在二人的遥控下，直接乘着水流，从珊瑚林上空漂浮而过。

珊瑚林看着不大，但二人一进来，就发现珊瑚枝丫繁密，在其遮蔽之下，内里道路迂曲回旋，与深海流相互配合，竟成一座天然阵法，极易让人随波逐流，迷失方位。

好在小倩十分熟悉路径，空中又有散发威压的神鹰奥援，几乎取直线就接近了中心区域。

中心有一株最大的珊瑚树，笔直伸向高处，不过枝丫却抱紧树干，状如一柄收拢的伞。

二人走近，那柄伞开始剧烈晃动，一直晃动到把紧抱的枝丫抖散，树中心显露出个人形来。

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正是渝州街边的那个老乞丐。

此刻他闭目打坐，状如同帝、后肉身像，只是差了一身金装。

“乞丐前辈！”聂璞叫一声，正要向前。

老乞丐猛然睁开了眼睛，向着聂璞摇手，道:“慢来慢来，你二人听我号令，把空中那蠢物搬运到这里来替我。”

言罢，也未见如何动作，枯槁老朽的身子突然肉眼可见地长大，变得生机勃勃充满威压，海流也为之躲避。

在他的身周形成一圈真空，且卷了上去，形成一个真空通道，一直连接到硕大的神鹰标本。

“快把这蠢货拉过来！”二人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大喝。

二人同时发力，只听一声炸响，神鹰巨大的躯体完全填补了先前老乞丐的位置，连那株高大的珊瑚树也无影无踪。

而老乞丐已经好端端地负手立于二人身旁，好像原本就在那里，不曾有过剧烈的动作。

只是刚才在神鹰下压、老乞丐起身躲闪之时，聂璞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凶悍的力量从他离开处冲起，但被老乞丐回身一掌压了下去，似乎在地下还发出一阵不甘的轰鸣之声。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股冷酷嗜杀的意味却震惊了聂璞。

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碰见过，那种视众生如草芥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忘记，

不过神鹰到位后，所有的异样都被镇压了下去，一切都归于平静。

“乞丐前辈，你要跟我们一起回昭明寺吗？”聂璞理所当然地问道。

“呵呵，刚助我脱困，就要求回报了？你小子挺会做生意的嘛。”老乞丐笑道。

“不是你的……意思？”聂璞话一出口，发现好像对方并未说要去昭明寺，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推理。

“那是你的地盘，老夫就不跟过去凑热闹了。”老乞丐调侃道。

“那，我们回去管用吗？我担心解决不了问题。”聂璞心里没底。

“怕什么，勇往直前就对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有什么事，来了，对付就是了。”老乞丐带着打趣的口吻道。

聂璞听着这话耳熟，好像是自己说过的，但又记不起自己在哪里说过。

“好吧，那我们就告辞了，先赶回去再说。”不知不觉间，聂璞连用了两次“回去”的说法，仿佛昭明寺真成了家乡。

“不，是你先回去，小倩留下来跟我办点事。”老乞丐出人意料道。

“啊？”聂璞吃一惊，再看小倩，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联想到进入灵山区域后发生的事，他决定不再刨根问底。

“你也可以到渝州那条街道与我们会齐。”老乞丐道。

“那条街毁了。”聂璞提醒。

“我出来了，自然又好了。”老乞丐道。

“原来如此，我懂了。那我现行一步。”虽然这样说，但聂璞其实还是懵逼的成分居多。

就这样，聂璞穿过结界，一路穿州过府，一直到东面的渝州城才停了下来，来不及思索为何行程如此南辕北撤，几乎与昭明寺背道而驰。

果然，那条街又恢复了旧观，聂璞在这古朴而不失热闹的街边坐了下来，身后依然是那间干杂店，店家仍然低着头在那里算账。

来来往往的人们，仿佛不知道这条街曾经毁坏过，只是发现街边多了一个小乞丐，忍不住指指点点。

聂璞恍然觉得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自己刚从边荒之地走出，就来到了这条街，碰到了老乞丐。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其间背后那个店家仿佛不再认识他，两人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交流。

老乞丐很神奇地出现在街边，位置也刚好就在很久以前坐过的那个地方。

聂璞发现，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察觉其降临此处的任何轨迹，这让他明白了自己和老乞丐的差距

“前辈你终于到了，太好了。小倩呢？”等得心焦的聂璞兴奋道。

然而，老乞丐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没有任何反应。

那眼神空洞无物，不像是装的，令聂璞一下就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兴趣。

就这样，如同当初一样，一老一少两个乞丐，成了街上的一道风景，不时引来关注和施舍。

入夜，天光渐渐晦暗，正好身处拐角处的老乞丐，几乎隐入那一团黑暗中。

夜深人静，一团字迹突然闪闪烁烁，映照出一片别样的光彩，就像许多年前一样。

聂璞记起来，那些神奇的字迹是白天老乞丐涂抹出来的，不过近在咫尺，也看不清用的是啥材料。

“呵呵，小友等心急了？”老乞丐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居然分不清是耳朵听见的，还是神识感受到的。

“怎么回事，前辈？”聂璞出声问道。

“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你那小女友也赶赴昭明寺等你去了。”老乞丐直接了当。

“前辈，白天你……怎么跟另外一个人似的？”聂璞问。

“呵呵，我的真灵，还留在亚纳海沟，借助神鹰镇压邪祟，支撑肉身走出的，只是一缕游魂，挡不住天光照射，所以选择夜晚显现。”老乞丐毫无遮掩。

“你的肉身如此衰朽，也是受天道压制吗？”聂璞趁机问。

“天道？压制？呵呵，大概是吧。”老乞丐仿佛很意外。

“前辈到底是谁？你在镇压什么邪祟？”

想起他对小倩那种教训小辈的态度，聂璞就觉得其身份不简单，起码超过了徐明老爷子，更对他心心念念要镇压的东西感兴趣。

因为居然不是中土传统观念中的大反派灵山势力，而是借助灵山的力量一起镇压。

“我是谁，我镇压的东西又是什么，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不着急，也急不得。”老乞丐的回答出人意料。

在聂璞听来，老乞丐最后的回答，竟有几分推脱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再好追问下去。

转念一想，小倩已去昭明寺了，自己不能再耽搁了，急忙站起身来向老乞丐告辞。

“哎，你稍等等，有些事还想交代两句。”老乞丐叫住欲展开身形的聂璞。

聂璞停下脚步，洗耳恭听。

“此去该怎么做，你准备好了吗？”老乞丐问。

一阵沉默，良久才听聂璞回答道:“准备好了，晚辈无所牵挂。”

“不仅如此，有困难还需你去克服。”老乞丐强调。

聂璞默默点头，并没有忙着离开。

等了一阵，果然听老乞丐道:“你那小女友之所以会那样做，并非出于本心，而是被红尘蒙蔽了真我。而今我助她找回本心，自然不再会有不当的心思。希望你能体谅她。”

“前辈大度，我还怎敢耿耿于怀？”聂璞真心回答道，一瞬间感觉思路无比通透。

言罢，向老乞丐深深一揖，告辞离去。

老乞丐注视着聂璞犹如奔赴战场的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对了，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角落的黑暗中又传来一声叹息，道:“我也想知道我是谁，镇压的邪祟又是什么，可惜封存的记忆还没有到解封的时候。”

……

昭明寺，早到的小倩找到了一直没有离开的徐明，当然就是辉祖。

大概身份回归，就不便外出，只得再次担负起守护昭明寺的重任，防止形势变化后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聂璞赶到时，正好撞见二人在一起商量某项大事，显然经过激烈的争辩，都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

不过等聂璞走近身边时，二人已经达成共识。

“那好，我们到大殿后去吧。”小倩劈头就对聂璞道。

反而聂璞一阵迟疑，觉得做这件大事需要调整一番心态。

但小倩不由分说，当先而去，辉祖和聂璞只得跟上。

那股召唤之意更加强烈了。

明白了原因，聂璞一点也不奇怪，反而如果没有召唤才是天大的怪事。

走到收藏肉身像的壁洞前，苦修者形象的五行守护者不仅立时睁开了眼，还主动开口招呼过来的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