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站在李二陛下身侧，有些疑惑地看向侯君集。

心里暗暗猜测皇帝到底要让侯君集去做什么，竟然能把这位沙场宿将吓成这样。

看着侯君集诚惶诚恐的样子，李二陛下内心没有丝毫波动，一脸平静地说道:“既然侯卿不愿做，朕也不勉强你，你先回去吧。”

看上去李二陛下好像并没有为难侯君集，可是侯君集自己清楚，只要他今天走出这个殿门，就等于是和官场说白白了。

接下来的人生中，他只能待在家里混吃等死，皇帝是绝对不会再用他的。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让侯君集赋闲在家，比杀了他更难受。

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权力，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侯君集也必须去闯上一闯。

稍作纠结之后，侯君集一狠心，干脆伏地拜道:“臣愿为陛下先锋，九死无悔！”

这句话是当初侯君集跟着李二陛下打江山的时候曾经说过的，就是因为这句话，李二陛下才会对他如此推心置腹，一次又一次容忍他的过失。

今天侯君集再次提起这句话，用意不言自明。

李二陛下满意道:“君集你果然没有叫朕失望，你尽可以放心，此事既然是朕让你去做的，就定然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没个好结果......”

侯君集虎目之中挤出几滴热泪，拜道:“谢陛下爱护之恩！”

李二陛下“嗯”了一声，吩咐道:“你下去办差吧。”

“唯！”

侯君集高声应诺，起身朝殿外退去，却将圣旨留在了原地。

他知道，这道圣旨的存在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圣旨上的内容也绝对不能传出去，谁知道了，谁就要死！

见侯君集如此懂事，李二陛下更满意了，微微颔首之后对黄易吩咐道:“去将那道旨意烧了吧。”

黄易轻声应了一句，走上前捡起圣旨就要凑到一旁的烛火上点燃。

趁着捡起圣旨的功夫，黄易好奇地朝没有卷好的圣旨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老宦官多年以来稳如泰山的手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黄易连忙收束心神，不敢再看，将圣旨凑到一旁的宫灯上点燃，看着圣旨彻底化为灰烬，才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

长安，修德坊，贤王府。

贤王李建成和靖王李元吉两兄弟相对而坐，整个大殿中只有兄弟二人。

这么多年来，李建成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王府里修身养性，气质比起当年来越发内敛了几分，坐在那里颇有些隐世高人的味道。

加之不用操心国事，因此虽然他比李二陛下还要年长几岁，看上去却反而还要年轻些。

相比之下，李元吉却还是当年那副惫懒的模样，大马金刀的盘腿坐在位置上，抓着一只羊腿啃得满嘴流油。

吃喝一阵之后，李元吉放下酒杯，胡乱擦了擦嘴，对李建成问道:“大兄，你说皇帝究竟要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尚书们折腾成这个样子？”

李建成手里割肉的小刀一顿，干脆也不吃了，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神色平静地说道:“你管他那许多作甚，左右与你我二人没什么干系。”

说完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醇厚的葡萄美酒。

李元吉身子往前倾了倾，悄声说道:“大兄，你说皇帝会不会已经......”

“噤声！”

李建成连忙打断他的话皱眉训道:“这些事也是你我能够讨论的吗？！不要忘了你我现在的身份！”

被李建成如此严厉的训斥，李元吉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灌了起来。

李建成挥手让所有人退下，等到殿中只剩了兄弟二人的时候，李建成神色有些诡异地看向李元吉:“元吉，若陛下真到了春秋将近的时刻，你觉得本王和承乾谁更适合成为九五之尊？”

李元吉突然被酒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晌后，才一脸震惊地看向李建成，久久无语......

......

对于李元吉来说，一边是他向来敬重的亲大兄，一边是从小就和他很合得来的亲侄子，如果这两个人争夺起来，他真的很难取舍。

这一瞬间，向来没心没肺的李元吉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左右为难了。

看着李元吉皱成一团的脸，李建成并没有逼他表态，只是默默等着他的答案。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元吉的神色稍缓，有些犹豫地看向李建成:“大兄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建成微微一笑:“自然是真话。”

李元吉沉吟几息，慎重道:“小弟觉得承乾比大兄更适合做皇帝。”

“为何？”李建成眉梢一挑，好奇问道。

李元吉摇头:“小弟不知，只是隐隐有些直觉而已......”

李建成哑然失笑，这个回答倒是很符合李元吉的性子。

“大兄，你莫不是真的要与承乾争夺皇位吧？”李元吉有些担心地问道。

如果李建成要和李承乾争夺皇位，他还真是不知该帮哪边才好。

按理说他和李建成都是因为李二陛下的原因才会落到今天这副田地，两人算是难兄难弟，应该同仇敌忾才对。

可是想到李承乾这些年来替自己顶的那些雷，李元吉又有些不忍对他下手。

......

看着李元吉越皱越紧的眉头，李建成洒然一笑:“你放心吧，本王早在玄武门那天夜里就已断了对皇位的念想，莫说是承乾，就算皇帝要将皇位传给一个外人，本王也不会有什么心思。”

听到李建成这么说，李元吉总算是放心了一些，抓起面前的羊腿继续啃了起来。

在李元吉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李建成刚才还春风洋溢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转头看了一眼殿外的景色，李建成心中暗自叹道:【即便本王知道自己无心皇位又如何？当此之时，宫里那位是绝对不会放心有我这么个人活在世上的......】

要知道李建成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皇族，他是高祖亲自指定的太子！

虽然最后没有做成皇帝，可他的太子之位却不是被废的，而是他自己“因病请辞”的。

也就是说法理上李建成依然拥有皇位的继承权！

李二陛下在世的时候，当然可以凭借“高祖指定继承人”的身份压制他。

可若是万一李二陛下不幸，难保不会有居心叵测的小人拥立他来和李承乾争夺皇位，甚至李二陛下会担心李建成自己也有争夺皇位的心思。

对于李建成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他死在李二陛下前面，那样对谁都好。

若是李二陛下不幸死在他前面，那等待李建成的就只有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了。

......

正在李建成心里念头不断转动的时候，门外的内侍走进来拜道:“大王，陈国公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