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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他去了哪里旅游？居然不带上我！”

熟睡的红围巾青年从床上跳起来。

疑虑滋生的一瞬，超规格的人间失格发挥效力，蒙住太宰治思维的雾气徐徐擦去。

这座被男人借审武之书设下禁制的昏沉世界中,红围巾青年凭着连旁窥者灵王都要惊诧的执念，强自醒来！

唯一的清醒者。

“什么去旅游了……”太宰治手臂在空气中用力划过，什么都没抓到，就像他也抓不住想留住的那人一样，“甚至、都不在这个世界了！”

不回应太宰治这个半主的质问,审武之书无风自动，一错眼,空旷的卧室无限后移，身前场景变换,入眼是一脸惊讶的红发青年。

“织、作之助？！”不，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织田作之助。

不、不。

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还没迎来死局的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曾经隔着纸页，眼睁睁看他陷入死地而无能为力。现在他却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这个外来人是唯一能救他脱离死地的生机！

审武之书映出熟悉的堂皇字迹——

[太宰：这是我临行前给你留下的，最后的礼物。我把挽回所有平行世界织田作之助生命的机会送给你，望你喜欢。]

书页哗啦啦翻过，海量信息汹涌翻腾，一个个世界的悲喜默剧走马观花般映入大脑，审武之书的每片书页都代表了一个平行世界,轻薄的一个本子如有无尽书页,又每时每刻都在迭沓生长,一生都翻不完。

太宰治覆倒书本，从背面揭下外页,最后一张纸空白一片,半点信息也不得窥探。

被锁住了。

“啊……书,”太宰治懂了，很是轻微，“他在这个世界里，是吗？”

在他本来的计划里，这一个被他一手接合而成的杂糅世界，是为复生后的男人准备的。

太宰治研究过，每个世界对1先生身上的终末都有不同的忍受额度，以致1先生可以停留的时间有长有短。超过这个忍受额度，世界对1先生的警报就会拉到最响，将外来者驱逐出境。

既然如此，那就把复数个世界接合成一界，接合之后杂糅世界对1先生的忍受额度就会复数相加，大大拉长。这样一来，总被各个世界排斥不得不在世界间辗转的1先生，就可以有一个长久停留的地方啦！

为保证一切顺利，太宰治又作双重保险。

在新生初期，杂糅世界的规则混乱而驳杂，作为再造者，太宰治在它的基底刻下两条规则——

[此地永远为他敞开]

[除非他愿，一切人见他面貌都是诡异虚无]

没有人可以左右你的身份，没有人会有谴责你的理由。

——在他本来的计划里。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太宰治的计划，竟然也只是他人计划中的一环！

持有窥探平行世界的“书”后，整个横滨都成了首领太宰治手中任意摆布的玩具，多么复杂变化的人和事在他眼中都枯燥无聊至极，除了那个下午在小酒馆面对织田作之助的那次，再没有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可自从遇到他的1先生之后，他认错了人、刺伤了人、害死了人……每一步走的都是错棋。

想要复活1先生，却落对方一步，被环套环设计复盘再启；这回又被模糊概念，如果他没有及时察觉端倪堪破迷障，是不是连去再见他一面的念头，都会在生出前被世界抹去？

——我被他连着设计了两次。

太宰治想。

而现在……

审武之书自发在红围巾青年掌中翻了个个儿，将男人留下的字浮上封面，放大加粗标红，又露给他看——

[太宰：这是我临行前给你留下的，最后的礼物。我把将所有平行世界织田作之助救回来的机会送给你，望你喜欢。]

“是把所有平行世界都走一遍，我就能在最后一个世界遇到他？”

太宰治心脏剧烈狂跳，血色疯狂往脸上涌，四肢渐渐冰冷僵硬。

他想起曾经和晖王的一段闲聊。

“晖王，黄海东南有一头野性难驯的黑兽，爪牙锋锐，疯狂残杀，肆虐村庄，可以死而再生，要怎么制伏它？”

“以黑兽爱若性命的黑镜石作锁链口枷，绑缚黑兽四肢、封住嘴巴。黑镜石虽然脆弱易碎，但黑兽宁可失去自由遭受囚禁，也不敢大行动作，将它珍爱的黑镜石崩碎。由此，可将黑兽制伏。”

1先生造了一座塔，拎着他的后衣领，强制把他塞进塔楼底层，顶层的奖励是1先生自己的行踪，高塔腰腹重重叠叠每分每秒都在迭沓生长的数不尽的楼层里，每层都有一个濒临死劫的织田作之助。

要么撇下近在眼前活生生的织田作之助不顾，把时间留出去追逐1先生的行踪；要么就把1先生的事情暂缓，从底层开始，一层一层，一个世界一个世界，扭转所有织田作之助的必死之局！

黑兽只想获得自由，却要被迫崩碎他珍爱的黑镜石；红围巾青年只想追上他的1先生，却要在另一种意义上，杀死许多个他前半生执念的朋友。

见死而没有机会救是无能为力的憾恨，见死有机会救而不动作，与亲手谋杀也只有一线之隔。

如果选择追逐1先生，就相当于选择杀死了他本可以救下的所有织田作之助们。

太宰治怎么能对织田作之助见死不救？

1先生也同样清楚。

红围巾青年几乎听到男人设下这局时的声声劝问。

——是再见他这个平安无事的人一面重要，还是救下无数个织田作之助的命重要？

当审武之书将太宰治带到这个织田作之助面前，太宰治就已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这甚至无关乎织田作之助，只剩下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如果可以救下一百条无辜的人命，代价是和某一位朋友断绝关系，你是否愿意？

生命面前，可以绕道的东西太多了。

[太宰：这是我临行前给你留下的，最后的礼物。]

“……好一个礼物。”

太宰治嘴角掀起勉强的笑，能救回所有织田作之助的喜悦与安慰，被漫过鼻腔的苦涩和酸楚掩埋。

——救得完吗？

救不完的。

平行世界总在迭沓生长，这座高塔，他注定爬不到顶。

太狠了，太绝了。

无从抵御的阳谋。

“我的1先生，你根本没给我留下第二条路。”

“你这是在逼我……放弃你。”

——你设计了我第三次。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不。

或许在你眼里，这真的是一个礼物。

[我把将所有平行世界织田作之助救回来的机会送给你，望你喜欢。]

恍惚间，太宰治看到男人微笑的嘴角。

——再见，太宰。

——愿你幸福。

“啊……”太宰治茫然想，“原来你以为，我没了你，才会觉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