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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突然发烧？”

“我不是故意生病。”

“你先吧。”

“你先说。”

“那我来……”

“那我先……”

病房之外,走廊上，红围巾青年和白发绕踝的男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互相对视一会儿，看向在场的第三人。

接收到两人目光的麻仓·第三人·叶王：……我是如此多余。

“白饮殿，”叶王施了个曾经平安时代的礼，“我回去理一下思绪，过几天上门拜访,再找你谈。”

白饮回以颔首。

叶王离开了。

月色稍淡，医院内部灯火通明。

两人默契地舍弃电梯,步入楼梯间，为接下来的谈话留出空间。

“这个世界是你拼接而成的,”男人道，“其中有些顽固的地域自成体系，雷打不动地封闭运转。”

“安室透，就是送我来医院的那一位。数年前我离开时，他是这张脸、这副年纪、这几份工作，数年之后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兢兢业业战斗在打击黑势力第一线。所到之处气候和四季形成无规律的特殊波动，七天九换。”

首领宰点头,表示知道安室透这个人：“你的意思是,在世界融合之后,安室透所属世界的规则坚持故我，时间也被固定在了某一年？”

“差不多,”男人笑,他这些可有可无的高位格知识,第一次有了可以交流的对象，“成熟的世界往往错综复杂、枝丫繁茂交织，规则的适应力和可调整性极强，向下可以兼容低等世界，向上可以丝滑融入规模更庞杂的世界。而安室透所属的那个世界，想来在融合前就枝干单一，稍稍拨改规则就会令世界线崩碎，所以即使被你与其它世界接合，它也成了个‘钉子户’。”

说到这里，男人点点眉心，仿佛想到了记忆中的某些人：“任何微末小节也不肯退让的人，既是为了心中的信仰，也是因为……退无可退啊。”

首领宰明白了，他消化这些在世界海之上也不会流传的隐秘经验：“接合世界跟挑西瓜一样，分子不挑对，最后的拼图也会难看。”他话锋一转，鸢色的眸看住对方：“所以你发烧的原因……？”

白发的男人听了，忍不住伸出手，握了握他红围巾垂下来的一端。

又轻缓笑一下。

“被安室透周围的气候波及，三伏天接着两天倒春寒，再接着半夜袭来的秋雨绵绵，冷暖不调，来不及加衣减衣，便发烧了。”

首领宰一边听，一边用眼尾悄悄瞄男人伸过来又收回去的手。

他好像很喜欢做这些小动作。碰碰你的脸颊、捏捏你的头发、轻轻地在你的肩膀上搭一会儿，又或者伸出指尖，缓慢又轻灵地点击两下你的衣袖。

首领宰觉得自己大概是一条毛发蓬松的猫，1先生其实想要揉猫的肚皮、把长长的猫尾巴缠绕在手指上，最好再捋一大把蓬松的猫毛，做成个可以挂在腰间随身带走的小毛毡猫。可1先生却不动声色地克制着，又轻又短暂地点点猫咪耳朵尖上的毛稍儿，就算解瘾了。

切换到人身上……

——1先生，你这样小心翼翼，是在克制……拥抱我的欲望吗？

——你想拥抱我啊……

——却为何选择了克制。

“……”首领宰深呼吸一口，忽然生出一股迫切地跳进1先生的掌心、融化进他手骨的冲动。

“还有呢，1先生？”

“还有什么？”

“你怠慢自己的理由。”

“……唔？什么怠慢自己？”

“……”红围巾青年默不作声看着他，眼圈一点点红了。

男人一懵：“太宰、你？！”

首领宰低头，看着垂落的围巾，笼住它，塞去男人掌心。

洁白的手掌迟疑地张开，松松圈住鲜红。

握紧。

“1先生，如果不是安室透及时发现，我会在报纸上看到《独居男性发烧救治不及，深夜死于郊区别墅》的新闻，是吗。”

居然还用陈述句。

……也太夸张了点。

“……我大概了解你的想法，太宰。”男人无奈，他解释，“那一具身躯很烧愿力，比起健康的状态，反而是昏迷生病的状态更加节能，所以我才暂做搁置。至于因为发烧救治不及而死……不会的。只要愿力足够，就算刺穿心脏的伤，那具身躯也能慢慢养好，感冒发烧这种小病，没必要用药，过几天就能自愈。”

首领宰：“原来‘妖神’和‘审武’，记忆和五感不共通吗？”

“共通的。”

“不，可别骗我。发烧的感觉并不舒服，还是说这几天，你宁可忍着高烧的头痛酸胀，也不肯操纵晕倒的审武从地板上爬起来，去吃点感冒药？”

男人给他一噎：“……不用吃药，过几天会好的。”

“……”首领宰被他一口气堵在喉口：这是省不省愿力、自愈不自愈的问题吗？！

心中却蓦然一痛。

哪怕只是离开地板，躺到床上也好啊。

……地板多凉。

他注视眼前人，白发的妖神五官锋利而美，皮肤洁白，像天边永不坠落的雪。

摸上去，那雪却温热柔软。

“唔？”男人低垂眼睫，清亮的眸散出脉脉的温光。

“太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的声音像一座潮湿幽深的墨绿森林，“这样说有点不好意思，‘审武’昏迷在地板上后，我贪恋那种睡着的休憩……我不想打断它。”

首领宰一怔，不知联想到什么，脸色忽然分外难看。

[他是和你完全相反的人，如同地球的南极与北极，背道而驰的两个极端。]面板在他脑中写道，[但如果你更加了解他，你就会发现，你们在某些方面，非常相似。]

[我只是猜测。我曾一直梦想自杀，但也只有在一周目的时候，有过“这样的人生已经足够了”的满足感，无牵无挂、心满意足地从港口大厦上跳了下去。只有那一回，我毫无保留地贪恋死亡，贪恋……一睡不起。]

[是吗。]

面板隐去了。

首领宰看着男人无知无觉的样子：你潜意识里，已经想要终止了吗？

……可是，为什么呢？

首领宰心思错综复杂，头脑中刹那穿过万般揣测，内部升起巨大的无着落的恐慌，面上却一派平常，像是接受了男人的解释：“……只是累了？”

男人笑得温纯：“可能是赖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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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床？”病房内，财阀宰脱了鞋，钻进被窝跟黑发的男人并排坐，“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概就是这样，感官共通能让一具身躯在睡觉的时候，另一具还在活动的身躯也感受到休息的舒适，一份快乐，双份享受。”

财阀宰：“我并不觉得，高烧带来的头脑胀沉、肌肉酸痛的昏迷，是一种值得享受的休息。”

“是吗？”男人道，“我感觉还蛮好。”

“……不要反驳我的话，太宰晖！”财阀宰大力敲一下床板，“别忘了现在掌握家里财政大权的是谁！”

“告诉你太宰晖，时代变了！”财阀宰双手抱胸，从床上站起来俯视他，恶声恶气地威胁，“从现在开始，我说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说给你穿秋裤你就必须觉得冷！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在这家医院交上十年住院费，往后的日子你就都在医生们的关怀中度过吧！”

鸢眸青年嚷嚷的声音过大，引得路过的护士小姐姐在门口探头探脑。

黑发的男人低“唔”一声，暗搓搓拉住被子往下滑，想拿被子盖住脸。

财阀宰按住他手腕，才不让他藏起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真的真的，必须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必须。”

“我怎么也算你的哥哥……”

财阀宰：“我生气了！”

“那我也有自己的私事……”

“我生气生气了！！”

“我……”

“啊哇我气得不行啦！！”

“唔……好吧，”男人道，“那至少，我要穿好看的秋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