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寂静的风府，叶片常青的几棵松柏，在地上映出了一片斑驳树影。楚默穿行其中，身影时而倾洒上月光，时而被阴影所笼罩。

在她即将抵达风执明的书房之时，突然有人接近过来，楚默停下脚步附耳过去，来人不知报告了什么，让她在婆娑阴影下的脸庞显得有些阴郁。

再漂亮的美人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而当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半很难维持得宜的面部表情，楚默在这方面并不能免俗。

前来报告的人有些战战兢兢地离开了，留楚默一人在风执明的书房门口，脸上的神情在透过树枝的月光下闪烁难辨。

这时候，时燕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恍若毫无耳闻地向她搭话。

“哟，脸色怎么这么差，莫不是那件事出了什么意外吧？主上可还等着你的消息呢。”

楚默瞥了时燕一样，心里想，他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

然而事情确实不顺利，她后续派去追踪云子昱的人，没有一个带回来有用的新消息，从这个角度上看，时燕的挖苦她也的确无话可说。

虽然楚默原本便没保太大的希望，但上报给风执明的事情却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后续，这足以让原有的功劳大打折扣，她自然不会开心。

而终于和云子昱交过手的时燕，早已干脆地抛弃了“对付云子昱很简单”的错误认识，在新情况下找到了对楚默落井下石的刁钻角度——

云子昱这么难对付，就算你很了解她，不也一样要碰壁？

而楚默并不清楚他的这番思路，以往她对这般讽刺多半会选择不搭腔，省得时燕越发过分，但今晚她显然不够理智。

“我是不太顺利，可那也比不得你，事没办成，自己反倒搞得狼狈不堪。”

若无其事的语气说着让人恼火的话，楚默这番成功激怒了时燕，时燕眉头一竖，一句“你说什么？！”脱口而出，两人差点就要杠上。

“够了！”

书房里，风执明不耐烦的声音透过门窗清晰地传到了二人耳朵里，一瞬间两人谁也不敢出声了。

“都进来。”

风执明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快，楚默和时燕不敢耽搁，一个接一个地快步进了书房。www.)

进去后，只见他扔下手中的卷宗，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另一只手搭在靠椅的扶手上自然垂下，如青竹般修长好看的手上，捏着一张已然泛皱纹的纸帛。

“云子昱的事暂时先放下，她能一直躲在黑市里，我却没那么多人手天天去盯着。”

闻言楚默有些不甘，可她还没说话，就听见风执明接着往下说起。

“眼下更要紧的是对付王氏。

“王川的案子经有司正式受审已经两个月了，区区一个太原守将，风氏、谢氏加起来施压居然都没彻底拿下。再不解决，我手里这份犬夷刺客的奏报都快捏不下去了！”

说着，风执明松开了自己的眉心，将手上那张看起来颇为脆弱的纸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楚默和时燕二人的心脏也随着其的颤动而重重跳了两下。

“楚默，叫你的人都撤回来，配合时燕统一安排。十日之内，我要你们拿到足够的证据，让王家这回再也翻不了身！”

“是！”

楚默和时燕各自复杂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风执明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现在没有他俩各自不满的时候，事情做不好，谁也没有好下场。

被风执明捏在手里的那份奏报，便是对犬夷刺客的调查结果。

其实早在万寿节时，中秋夜宴上的行刺事件就已经被谢家查了个七七八八，但风执明为了配合后续扳倒王川的计划，硬是让谢氏将最后的收尾工作一拖再拖。

可王氏铁了心要保王川，他们这一步进行的并不顺利，行刺案也因此被压到现在。中途谢昭元曾多此派人来催促，风执明自己也担心，事情拖得太久会令人生疑。

只是陛下尚未提起，好似并不是很着急，风执明略有疑虑却也没有细思——毕竟他们这位陛下虽不易侍奉，但行为却有迹可循。但凡是在意的事情，他必定挂念在心时刻过问，而基本不过问的事情，则意味着他并不那么关心。

于是这起说起来性质严重的宫中行刺案，便这么高高拿起，悬在了空中。

陛下不急，主要的受害者赵晟居然也不急，云子昱却着实有些等不了了。

她在了解过司空拓的两大左膀右臂之后，特意又向赵晟说起中秋夜宴上发生的事，提醒他该多关注这事的后续，隐晦地表达了不能坐等有司公布调查结果。

然而依旧没能引起赵晟的重视，或者说，赵晟并不觉得这事有他必须特别关注的必要。

在他看来，魏帝比谁都更关心天子居所的安全问题，既然有人胆敢公然行刺，魏帝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而过分关注这起事件的，很可能会被天子的多疑而落得个宁肯错杀不肯放过的下场。

如今本就不被信任的他，还是避嫌少参与为好。

赵晟的看法并不能说服云子昱，她理解师叔的顾虑，却总无法接受这样消极的安排。

看上去调查一直在顺利进行，可既然顺利又为何时间拖得这么久？这本身就是矛盾的一点。

更何况，依魏帝的一般风格，对调查过程绝对免不了三令五申的提点，可这段时间来看，魏帝却鲜少插手有司的调查，大有放权让有司大展身手的意思，这也称得上反常。

但无论如何，这些微小的偏差并不显眼，有太多合理的理由去解释，甚至细思都显得小题大做。因而赵晟不肯多关注，云子昱也无计可施。

但这不代表她愿意静观其变。

冷清的医馆里，云子昱吹响一声长哨，唤来这两日盘桓在附近的阿灰，将一封命令塞进了阿灰腿上绑着的信筒里。

乖巧的猛禽用小脑袋恋恋不舍地蹭了两下她的手指，继而扑棱着翅膀远去，它将把这封信散布至天南海北，整个北尘能动用的力量都会被撬动。

云子昱有预感，有什么正在发生，并即将带来沉重到无法阻挡的变局，一些人会被抛弃，而她想做不会被震荡的泡沫所淹没的人，就必须做足准备，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