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一对鸳鸯从画仙长老笔下画轴中飞出, 浑身萦绕绚烂金粉，飘至合籍大典正殿上空，交颈颉颃。

“礼——”

古遥还不晓得这到底是什么契约, 稀里糊涂往上面滴了血，待那道契约咒法『射』-入他眉，宣布礼，古遥方才意识到，这好像是很不得了东西。

此时，所有观礼人都忍不住地想, 无量剑尊果然不是正常人，疯子，真是疯子。修者，道为首, 情为末。

对修行者而言，契约和符咒力量是极强大，越修为越是如此。

剑尊道侣不过结丹境修为，而结丹境至多是五百岁寿元。

到五百岁时, 如若无法突破元婴，终究只能归于天地，化为尘埃。

无量剑尊此举，相当于自己寿元和气运送了一半他小道侣。也就是这位年纪轻轻小禅师, 无论他天赋如, 来修为几，都拥有漫无止境寿元，得天独厚造化，以及登峰造极气运。

众人底暗道容宗主天真，若是道侣日后变了又怎么办？感情事怎能如此草率。哦不对, 剑尊和道侣先是结了一个同契，再是同共死契——妙啊，剑尊这一好算盘，束缚了道侣，又束缚了自己。

修界没有送入洞房和闹洞房这一习俗，礼过后，宴席也就散了。桌上菜式丰富，却没人真正吃，反而是望霄宗人发伴礼更有价值，每人一份，内里一瓶价值不菲丹『药』，乃是传闻中云游多年丹王黎苍出品，一张喜颜开符，两个果子，说是什么望霄宗特产空空果，还有一张价值两千灵石钟灵城珊瑚巷购物券……

到场各大宗修士，乌压压一片，被一群黑黢黢剑围在中央，少数也有上千人，两百万灵石就这么蒸发送出了，更别提剩下这些布置，只能一次阶法器，漫天飞舞仙鹤，灵石不要钱撒。

此次合籍大典，少说也花了剑尊千万灵石。

啧，谁不感叹一句大笔。

宴席一散，周围剑也徐徐离开了，难以言语形容到场修士震撼，天下第一宗，一贯爱说闲话玄武宗宗主这回也不说话了，等宴席结束后，凑上问：“大禅什么时候出来，外面大家可都等着找他报仇呢。”

仙盟长老也说：“这是通缉犯，剑尊大人要包庇他吗？”

大禅寺到场人少，只有三个佛修，他们佛修一贯不参与这等凡尘俗世，方才看见消失多年大禅主持竟然出现在了此处，当即传音咒消息传回。旁人都离开了，他们却未曾离开，找到一穿紫袍长老道：“烦请长老通报一声，大禅乃是我大禅寺主持，我等，有要事找他。”

望霄台偏殿，古遥正在啃师祖亲他烤烧鸡，许是师祖做菜放调料有所不同，是和酒楼完不一样味道。

大禅让容寂回避一下，他有事跟小花说，故此偏殿中只剩他二人。

“师祖，你方才叫我结那个契约，不会是我想那种吧。那个契约，是不是……不太好啊。”古遥上是油，正要挠，被大禅一打了下来。

“有什么不好，对你是天大好事！”他在殿中了三张禁音符，外面人想偷听是听不见，虽说他看容寂修为，偷听似乎难不住这位无量剑尊。

大禅也不怕被听见了，说：“他修为那么，你同他练极乐经，修炼个一百年，不能洞虚也至少是个化神，他飞升了，你也不担他不带你走，就是你这小孩，莫要变了，那同契反噬起来，能疼死你。”尤其是小花肉身问题，他本来很疼，现在容寂了这样契约，他也不必担忧小花会受不住重塑肉身苦楚了。

“我才不会变！”古遥嗦着鸡骨，撩开袖子，正要丢总是盘绕他腕间小蛇吃，却蓦地发现这蛇不见了，“咦。”

“小花，你找什么？”

“我蛇，我养了个灵宠。算了，肯定在外面偷吃。”宴席上那么多好吃，都没人动过，他家那蛇多半是偷吃了。

“妖有妖『性』，人有人『性』，若你是纯粹狐妖，变不变还真不一定。”古遥是他养大，他自然最清楚小狐狸脾『性』，修为低微，闯到上界来，短短几年混得这么好，为了他炼制七花大还丹，历经千辛。试问人能做到吗，至亲孩子都不一定能为他做那么多。

不枉自己对他这么好，大禅见他吃完一只，又了他一只鸡。

古遥告诉他自己这些年学会了什么，会认字了，会炼丹了，会写符了，还会御剑：“我还有一柄很好神兵，叫乐游，他认我为主了。师祖，我听人说……”

“听说什么？”

“听人说了许多关于你事。”古遥抬起眼睛望向他，师祖模样，和在下界时不同，显得更年轻，年岁非但没有让他显得苍老，反而平添了一种其他佛修没有魅力，这种气质和佛修慈悲相结合，是叫人挪不开目光魅力。

古遥问：“你为离开大禅寺，下界东来寺隐居呢？”

大禅平静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那么多人追杀你，若不替你洗清冤屈，你不是又要换一个地方躲藏？要不，你就别离开了，望霄宗就很安，我会保护你。容不故保护我，我保护你。”是不是师祖做，其实在古遥里都没那么重要。

眼看着这个穿着大红婚服，不停啃着鸡腿，吃得满脸油光小狐妖说出这番话，大禅底五味杂陈，双『插』在袖口内：“师祖暂时不离开，师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你烤鸡吃，你说好不好？”

古遥连连点。

大禅：“我跟容宗主说两句，你在这继续吃。”

“嗯，”古遥点，“你跟他说什么？”

“说他两句，让他以后不准欺你。”

“他从不欺负我，容不故虽然名声不好，可他是地很好又温柔人，就像师祖你一样。”他空不出来，只能埋在和尚肩膀上挨着蹭了几下。

师祖和师哥在隔壁，但他们在说些什么，古遥却是听不清。

“不故见过师祖。”容寂鲜少对人会这么礼貌，毕学来礼数都在了今日，没有对宾客施压，没有对任人不敬。

他抬眼，漆黑双眸凝视住眼和尚：“敢问师祖里，是否有一株我望霄宗丢失业火昙华？”

“容宗主开口便质问老衲，可惜啊，老衲从未见过业火昙华。不知容宗主所言意？”

“实不相瞒，师祖，这业火昙华，是为小花重塑肉身所，如若寻不到这一株，只能昙华代替。若师祖里恰好有一株，可否让与我？无论师祖开什么条件，晚辈都照单收。”

和尚脸上表情稍一变幻，从那同契和同共死契，他便能看出容寂对小花情至深，没想到他连重塑肉身都想到了。

“想必师祖也看出来了，小花体内有两颗妖丹。”

大禅“嗯”了一声：“小花年幼，还是一只小狐狸时，偷吃了老衲里收藏一粒神兽妖丹。”

“果真如此。”黎苍和他推断便是，小狐狸偷吃过什么东西，但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

“是狍鸮丹，”和尚看着他道，“老衲准备他元婴和真正妖丹剖出，替他重塑肉身。若狍鸮丹引出，他肉身弱小，必定元气大伤，修为损，所以，重塑肉身是最好选择。”能为古遥打好一个更好修行基础，肉身强横了，修炼速度也会更快。

二人商议时，有弟子在外察看。

“峰主，好些人都没走，就在咱们宗外面，等着大禅出来呢。”

沧泱蹙眉道：“他若不出，这事怕是没完没了了。”

“大禅寺和尚还在望霄台上等着呢，武宗主和仙盟长老也在。”

“武扬？他怎么还不走，饭也吃了喜酒也喝了，还想看热闹？”他早说了，引大禅来合籍大典，是自找麻烦，容寂偏不信，算了算了……沧泱无法，只能驱赶。

但武扬丝毫没有要离开意思，反问沧泱：“来都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啊，要赶我走啊？天还没黑呢，这才刚刚日落，我说大禅呢？这么多人等着呢。”

话音刚落，望霄台上，传来一道缥缈声音：“敢问武宗主，找老衲事？”

武扬转过，便看见穿一身灰扑扑僧袍和尚，他道：“哟，来了啊，无事无事，我就是来都来了，久仰大名，总要见见真人吧？”

“老衲与武宗主并无冤仇。”

“是无冤仇，可那么多人都跟你有仇，你还抢过我玄武宗弟子『药』材，你忘了？”

“老衲说过，老衲没有做过那些事。”

“方丈。”旁边大禅寺和尚掐着佛珠，恳求地唤他，“方丈，你就跟我们回吧，慧禅师不肯接主持之位，若方丈不愿做大禅寺掌教，也要留一个交代。大乘印交出，留我寺。”

“大乘佛印，老衲早就留慧禅师了。”

大乘佛印，是大禅寺无上至宝，只能传历届大禅方丈。慧禅师则是他唯一女徒弟。

另一个佛修弟子接道：“可慧禅师说，大乘佛印在您里……”

“行了行了，”仙盟长老打断小佛修话，“你们大禅寺事，我是管不着啊，但是大禅今日，必须跟我走一趟了。”碍于在望霄台上，沧泱就在旁侧，上并无法器，他并未粗鲁动，肃清脸庞道：“大禅，今日这么多双眼睛你盯着，你束就擒，东西归还，谯明山弟子都放出来，那些被你伤害过修士们一个交代，一个道歉……”

和尚抛出一巴掌大黑盒子：“谯明山就在里面，还你了，”方才容寂告诉他文曜身死，既如此就谯明山弟子放回也无碍，“至于其他劳什子东西，老衲说没见过，便是没见过，你找老衲也无。”

说完，和尚身影然跃起，仙盟长老紧随其后：“想跑！我告诉你，你若是出，可没好果子吃，乖乖跟我走，还有一线机！”

仙盟长老刚说完，便被眼护宗法阵蓦地弹开，他腾空翻转，狼狈落地，而大禅身影，竟穿透了望霄宗光芒四溢护宗法阵，直直地向外！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故意？”仙盟长老声质问。

“这……我也不知，想必是那老秃驴有什么宝贝吧。”沧泱假意道，“竺潇，要不，你还是走正吧。先说明，我们可没有包庇他，你看他都走了，你还是快追吧？”

仙盟长老冷着脸，没再理他，纵身跳下望霄台，由正结界离开。

甫一出，大禅就碰上了接到消息赶来徒弟慧，大禅见了她忙不迭就逃，周围人更是一窝而上，大派几乎都离开了，留下要么是跟大禅有恩怨，要么是想要悬赏，还有在钟灵城吃了流水席，听闻消息特地赶来散修。

望霄宗宗外上空，日暮下，一场混战。

慧一拍储物戒，抛出大乘佛印，形一金刚结界，外人隔绝在外：“我与大禅事，你们无关人等休要『插』上。”

“怎么能说是无关呢？”周围修士看她中物件，有懂行，一下认出：“大乘佛印？这是大乘结界？！”

是大禅寺开山始祖炼制传世之宝，防御神器，顾名思义，就是大乘期修士来了，力一击，也不能破坏结界。

眼下大禅寺代为主持慧禅师，竟然使出了这样东西，所有人隔绝在外。

外面人忍不住了：“你大乘佛印是什么意思？就你跟大禅有仇，我们跟他也有仇啊！”

“他跟你们有什么仇？”慧禅师虽是佛修，却并未剃发修行，长眉入鬓，眼寒刺骨。

“抢了我们东西！”

“就是！”

“他抢了我们这么多人，那么多东西，女师傅，你以为能善罢甘休？”

在大乘结界之中，慧身影若隐若现，声音却清晰；“都滚吧，你们东西都是我抢。都在这枚戒指里了，自己认领。”说完，一枚储物戒直接丢出，引得众人疯抢。

要说里面真有什么太值钱东西，倒不尽然，只都以为里面有宝贝，所以一群人在望霄宗外面抢夺了起来。

大乘结界内，和尚悬立当空，摇叹息：“你这又是必？”

“若不这样『逼』你，你会出来么？”

大禅名声一差，人人喊打，找起人来，也要容易一些。

外面闹剧，里面古遥也盘腿坐在柔软似毯子飞行法器上，探望着。

师祖说了，把这些人引开就回来。

古遥遥远地望见夜幕下，师傅和那位长发女佛修对峙。

雾蒙蒙结界里，二人并未斗法，但说话声音，也雾蒙蒙听不清晰。

“师哥，我师祖，不会有什么事吧？外面这么多坏人。”

“你师祖是大乘境修为，他那徒弟，不过化神，你师祖之所以受伤，是他愿挨。别说他徒弟了，就是这群人一起上，也奈不了你师祖。”

“哦……”

容寂对宗外闹剧不感兴趣。旁侧，几个峰主和武扬宗主坐在摊开扇子上，磕着瓜子看戏。

说这是剑尊合籍大典保留节目，比大礼还好看。武宗主不仅没有走，还留下来一起嗑起了瓜子，一边喝着空空果：“别说，这果子还挺好喝，还有没？”

“有啊，你买点回？这是我外弟子培育产品，剑尊道侣也有份，你若想要，找他买，二灵石一颗果。”

武扬哦了一声，侧吐出瓜子皮，目光瞥向夜『色』下，坐在不远处『毛』毯样式法器上道侣二人：“不过剑尊大人，怎么还不洞房，也跟我们一样在这看热闹？”

容寂似是听见了，扫他一眼，蹙眉望着长夜漫漫，低看着身上婚服。

“小花。”

“嗯？”

“该练功了。”

“哎？”古遥知道沧泱峰主在这里看着，若师祖大乘修为，也不必他烦扰，他一个结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看着师祖功脱身了，他提着才能放下，“可我师祖……”

容寂打断：“练剑还是练功，选一个。”

“……我练功！”

容寂满意了，一挥，法器同古遥一起裹着带回三辰殿。

正在偷听武宗主遗憾地望着二人消失身影，忍不住吐槽道：“剑尊不愧是剑尊，一抓道侣修为，大喜之日，问道侣练剑还是练功，哈哈哈，这不应该做该做事么？我怀疑啊，他不仅脑子是剑做，那里也是剑做。”

月明星璨三辰殿内，不似往常空旷冰冷。为了今日特意布置了大红灯笼，挂在廊下，红绸系在床，月影倒映，窗台映水。

容寂以灵力点燃灯盏，古遥站着似是不知做什么，有些犹豫，脸庞被烛火映得通红，讷讷地喊了一声师哥。

容寂低，鼻尖挨着他发顶，声音很轻：“小花，可知洞房是什么意思。”

古遥望着他，点了下，慢腾腾地伸抽他腰带，这婚服设计得繁琐，他一下解不开，就停了下来，踮脚，仰碰触他下巴，澄澈眼睛仿佛可以一眼望到底般，注视着容寂，顿了一会儿道：“……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