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桉下了家教紧赶慢赶地往鹭岛17号去，还是和文静约定的时间差了一个多钟头。饭是没时间吃了，要拾掇下自己，还有那么多编导等着对流程……她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证件，急匆匆往后台去。

鹭岛17号是前租界里的洋建筑，修得富丽堂皇又带着点过去年代的韵味，前身是贵族的私邸。后来收归本国富豪名下，几经修缮改建，现在是可容纳数百人的公馆。因为它闻名各界的艺术价值及历史印记，常常被各类外事接洽、高端发布会、颁奖典礼、大秀、艺术展等活动方不惜代价地租借使用，以妆点排面。

今晚她要参加的决赛，就直播在17号的其中一个厅里，赛后的酒会则需再转至另一个专门准备的宴会厅。

推开女选手更衣室，本以为里面乱哄哄的，不想却空空如也，只有文静、许安南和尤莉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三个人听见声响抬头。

“你可来了！”文静嚯地站起来，“其他人都去过台了，我们急得饭都吃不下！来来来，快换衣服！”

什桉一听就扭头跑了，“我先去过台。”

文静哪里会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怕她存心要磨蹭就追上去监督了。尤莉突然说肚子疼，拿着手机也跑了出去。

许安南一个人守了会儿，起身检查过后要用的化妆品、给头发定型的用具、首饰点缀等，按照顺序一一摆到台上。确定没有落下什么后，打开一旁的礼服盒子。

看到有人还没准备妆发，即便编导有意加快了节奏，顺完流程定点等一系列下来时间也剩得不多了。什桉被文静飞一般地扯回更衣室，推向许安南和尤莉，“帮她换衣服！”

其余选手都转移到了待机室，她们索性反锁了门，直接霸占了房间。

“还好还好，还好我们来的人多。……”

什桉原先并没有盛装出席的想法，对文静她们的重视始终提不起相同的紧要感。可与前几次彩排的保留不同，刚才的过台参赛选手清一色换上了西装小礼服，连年纪最小的谢嘉瑞都穿了身燕尾服，像模像样地打着小领结……她这才觉得，要是穿校服踩帆布鞋上，个人形象这一项评分大概真的会被拉开。

在文静家试礼服的那天有些抗拒，什桉其实没有机会认真地打量过要穿的这条裙子。看着许安南把它从衣杆上拿下来，她恍然想，这裙摆是不是过于耀眼了……是覆了层透金的薄纱么？这么问出口，正要拎起来瞧，裙身轻晃，被许安南提走挂进了小试衣间——

“没看见那些竞争对手的裙子有多长、粉有多厚、嘴唇又有多红嘛？就你担心太夸张！快脱啦什桉，明白你意思，我们会看着办的，保准你满意……哦对了！内衣也要脱哦。”她促狭地笑了笑，把一个片状的包装塞给什桉，指着门道，“快！上面有使用说明，不会就叫我……裙子先套好，出来我帮你理。”

她也知道时间太紧了，换好衣服出来就径直坐在了镜子前，几个女孩儿七手八脚地动了起来。文静把拉链拉好，见什桉脖子后垂了粒小小的尾坠，再往上看，是串很上得了台面的带钻的项链。她“咦”了一声，“你有链子了？”

“嗯。”

文静拿起桌上一个小盒子，“我这儿还有一条，要不……”

“就戴这个。”

“哦，那好吧……你的也很好看。”说着她又弯腰看了下什桉的耳朵，“是得用耳夹来着……”

什桉闻言睁开眼，“你备了一整套？”

“当然啦，我们做事。”许安南收回链子上的视线，让她把眼睛闭上，她只好不去看文静又拖了个什么出来。没一会儿脚心一凉，什桉下意识地缩腿，低头一看是文静在给她穿鞋。

“……我自己来。”

“你来什么来呀！有时间快背背稿吧！”文静强硬地攥住她脚踝，把那双银色浅口小高跟往上套，一边熟练地缠后跟上的纱带，一边自顾自嘀咕道，“怎么能尺寸这么刚好呢……”

什桉心里一动。除开鞋子，身上这件裙子也意外得合身。还有耳夹……他说要再买副耳夹的。

“裙子和首饰都是借的么？”

“是呀，不是跟你说了的嘛。我有个开服装公司的叔叔，你的、还有我们的，都是问他借的。……”

有了经验后就快得多，况且她们要的不是浓妆，脸上最后被柔软的刷毛轻扫了两下，许安南说：“好啦，可以睁眼了。”

她没有看镜子，垂眸盯着脚上那细闪的鞋尖……还想再问些什么，头上的手也停了。

尤莉：“我也好了。”

文静挡在她面前支起下巴涂口红，女孩子的香味和气息扑在她脸周，把什桉的话挡了回去，“抿一下……张开……对，再抿一下。好……”反复上了两三次，口红盖子“啪嗒”盖上，“大功告成。”

上半身倒映在整一面墙的镜子中，四双眼睛同时望向正中的什桉。

上次是牛刀初试，这次是火力全开。

什桉眼型天生偏长，眼尾微挑，睫毛多数时候安静地半栖着，神情淡漠。只有困惑、或是惊吓、或是被谁气到……才会陡然地张开，盛气凌人。她皮肤白且薄，眼皮尤甚，是以眼周上那微微的红，成了冷清中天然的一抹艳。这样的眼睛已经极美，许安南几乎是依着她原来的轮廓浅浅勾勒，并没有在妆容中最重要的眼睛上多做文章。

尤莉捣鼓发型的手艺深藏不漏，亏得她这次毛遂自荐。普通扎高的丸子头很难把本身并不很长的头发全部抓拢，但她用了些小卡子——摸上去一个都没有，却把什桉后面偏短的部分藏得好好儿的。而额际、腮边、颈后……那些刻意被准许“乱”的，才能露在外面。什桉头发细软，扎得紧不舒服，扎得松怕掉，尤莉就先固定了马尾，再倒梳着拉松头型，这样就恰到好处的蓬松。碎发拿卷棒熨出适当的弧度，看起来有些微的绒毛感。

像只……猫。

她站了起来。到底并非晚宴，大裙尾容易厚重且喧宾夺主，膝上的位置则刚刚好，正合她的身份和年纪。纤细的踝骨上交叉缠绕着指宽的透明纱带，掺糅了芭蕾舞鞋的元素，什桉试着走了几步，鞋子十分跟脚，并不让她担忧会在台上出错。

礼裙吊带很细，肩上裹了半圈花辫边的小飞袖，衬得她锁骨更加细致漂亮。藕色的两截手臂和肩颈，皮肤在黑丝绒和红唇的映托下便越发的霜白、干净，颈链上碎钻闪闪熠熠，和小高跟辉映着，晃着人眼……几个人怔怔地看着，是每一处都好，不知道该怎么夸。

过去的什桉自然很美，那是一个纯粹的，一个清冷的李什桉。可今天的她像是本就拥有这些一样，华丽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只是让她的美更鲜明，更具攻击性。

许安南叹息着：“什桉，你平时穿得太简单了，你要是多穿穿裙子短裤之类的，学校的那帮男生还不得天天骚动。”

三个人都在拍她，她却直起上身凑近镜子，道：“这副耳夹……”

“好看吧？跟你的项链正好搭呢！”文静邀功似的神气。

什桉有了数，没有说话。她看了会儿镜中的自己，目光下落，扯了张湿巾擦起过深的唇色。

文静见状要阻止，被许安南一拦，“这样更好看诶。”

“唔……”看着她擦完又抿了下唇，两片唇瓣的血色便如同一颗自鲜红玫瑰花上吸足了馥郁香气而岌岌滚落的露珠般，充盈、饱满……文静咽了咽口水，心神不宁地转开目光，四处乱看，“你的裙子……”

什桉正低着腰，动作间裙子侧后的位置总有一道异样的颜色若有似无，让她很在意。文静凑过去轻轻捏住裙摆，看清后登时“啊”地叫出声：“这里为什么撕了个口子？！”

那口子没有从上至下将裙摆撕开，而是隐在薄纱之下一条十几公分的裂口，只有走动时仔细看才看得见。什桉一直坐着，要不是她腿白，刚刚俯身从黑纱里透出一点颜色来才被文静偶然注意到……透金的黑纱与裙身紧密贴合，原本是为了增添流线感的设计，届时举手投足，在聚光灯下会折射出丝线般的光感。

但假如，多了条那么长的裂缝，镜头前势必无处可躲。

什桉背过身，在镜子里看到了那条口子。

许安南难以置信道:“我走之前还检查过，绝对没有问题的！”她把东西准备好等不及就去前面找文静了，当下又是难过又是自责，“……我没有想过会有人动礼服……”

尤莉也手足无措地拎着裙摆，“我在的时候更衣室里没有人……”

这个时候追究责任没有意义，也不好追究。什桉作为即将上场的参赛者没有过多慌乱，她扫过衣杆上一排休闲服，很快抽出一件白色的薄毛衣和浅色牛仔裤，安慰几个大受打击的朋友：“没关系，不行就穿这个。”

“李什桉在里面吗？好了吗？快出……”门把手往下一落，是选手组的工作人员来催了。

文静连忙开门，眼见离比赛就剩半个多小时了，她急得要哭，一把抓住工作人员的手臂，“姐姐你们还有她能穿的礼服吗？我们的裙子出了点状况！”

那工作人员见到什桉愣了愣，显然没看出哪里有“状况”，还夸着：“她这身服化够好了，还要换？”

直到许安南指着口子给她看，她才变了变脸色，“要我们提供服装的需要提前申请，你们当时没有提出，这会儿很难有尺寸合适的了。我去尽力沟通看看，你们也找找针线看能不能缝一下……”说完急急地跑走了。

三个女孩儿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诅丧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准备了这么久，却因为一点点疏忽……礼服怎么会出问题？真是她们不小心弄的没发现，还是有人趁她们不在，跑进来故意破坏的？文静来回走了几圈，还是不想就这么将就，捏着手机冲了出去。

她拨通电话，一面朝前台的观众席疾跑，“……喂？清晰哥哥！你在哪里？……哎你快说呀！什桉比赛的裙子坏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