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咚。

是谁在妄想召开盛宴呢。

一群衣冠整齐的疯子，正为了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荣誉，聚集在一处。

鲜花的生命只有最绚烂的一日，但宴会的帷幕落下的那一刻，全城都铺满了各色娇嫩的花朵。

安塞诺亚教区的红衣主教在一众眷属的陪伴下，从伊丽莎白大教堂赶往奥斯嘉兰。据说，他来的当日，有一件无名之宝与他同行。

那件宝贝，似乎就是众人口中无一不抱着怀念向往的心情大肆追捧的传说中的王冠。

王冠为谁而戴的传闻，随着红衣主教驾临奥斯嘉兰，而在尘世间引发新一轮的议论热潮。

夜幕降临时，天上的星星疏散，晚风吹拂的间隙，有虫的鸣叫轻拍灌木丛。

莉莉站在长廊上，微微抬起头，看廊壁上挂着的几幅肖像画。前不久，奶白色的手镯曾在这儿叙述勇者和少女的爱情故事，肖像画中喜爱嫩紫色的美貌女子，目光总是如画中描摹的那般坚毅不摧吗。莉莉忍不住想。

“晚宴已经开始了。”沙利亚在她身后轻声说。

“嗯，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去。”挥舞着手中的信函，莉莉叹口气。

从走廊来到露台，可以看见东南角那端的小花园，也可以看见留给宫廷御医的小阁楼。想起布拉奇国王的疲惫与垂落在眼角的质疑，莉莉想，一个国家竟然有这么多种势力不分强弱的共存。对国王来说，究竟是种负担，还是解脱呢。

“你之前曾经告诉我，国王活不了多久了，你还说，这里有一股很浓郁的死人的味道。”莉莉凝望着远处的阁楼。

“还有那份暗杀名单。”

“对，杀人名单，你真的要照着布拉奇的要求去做吗？其实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意识到，老师随手丢给我的小人偶，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沙利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些人会把你视为必须高高供起、不可打听的强者？”莉莉轻声道，她转头盯着机械人偶漂亮的脸。

她喜欢这张脸，会为它感到深深的愉悦。

可是，寄居在机械人偶身上的灵魂，真的如她所想，是由她所创造的吗。就连奶白色的手镯……也开始让莉莉感到怀疑。

“你想让我杀掉他们吗？”沙利亚反问道。

“不想，那些人对我来说，是不了解的陌生人。我有什么资格掠夺并葬送他们的生命。”莉莉摇摇头。

“我能够理解。”

莉莉沉吟不语。

她瞥见王宫的宽阔走道，出现了大批装饰豪华的马车，衣香鬓影，如夺目宝石在视野内摇曳。

美貌，财富，权力，附在人类的躯壳上，正在朝美轮美奂的豪华宫殿走来。

“我们也下去吧。”莉莉说道。

径直走到宴会举办的场所，莉莉在人群中看见无数张粗略看去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脸，原因是他们都打扮成差不多的模样，都装点着同样华美精贵的饰品。

“流行风尚的诞生，往往都很有意思。”沙利亚走在她的旁边，寸步不离。

莉莉点点头，没说话。

她在人群中搜寻奥利弗·克伦威尔的身影。

玛丽莲·莫迪亚诺把他带走后，莉莉一直很想念他故意表现得十分嚣张的笑脸。那过于旺盛的生命力，始终萦绕在奥利弗的身侧，就像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滚烫的，炙热的，让人觉得温暖的同时，又不免害怕被火灼烧。

“欢迎各位前来这里，能与我一起商讨魔法改革的必要性。”麦迪逊王子单刀直入的声音响彻整个举办宴会的大厅。

莉莉侧目望去，看见大厅的最东面，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不用说，那就是麦迪逊王子，而他身边的女人，姿态端庄高贵，表情淡然，嘴角微微上撇。玛丽莲·莫迪亚诺，一身剪裁良好的腥红色长裙，将女性魅力一展无余。

“在我们共同决定出安塞诺亚魔法道路的未来之前，先沉醉在美酒佳肴中，好好享受这个夜晚吧。”麦迪逊王子高呼道。

人群中有一伙儿打扮风格呈现出统一的怪异，聚在一起不曾分离的人，脸色蓦然阴沉。

沙利亚暗示莉莉，那群人是魔法师协会派来的代表人物。

“魔法师协会？原来如此，换作是我，在麦迪逊王子说出这种话后，也会觉得很不爽。”莉莉小声道。

突然间，莉莉的脑袋一阵嗡鸣。

停不下来的轰隆声在她的耳畔响起。眩晕、迷离，狂乱。

她痛哭地捂住脑袋，眼角渗出星星点点的泪花。

莉莉的耳朵，红通通的，像被火焰靠近烤炙过。强烈的不适，令她下意识地想要向沙利亚求助。

然后她被一只冰冷的手拽进怀抱里，依赖地贴着他的胸膛。

“这是一种禁咒，能让你听见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虽然这样会让你有些痛苦，但能让你更直接地感受到现在的情况。”是机械人偶温柔低沉的声音。

于是，莉莉在愣怔中，眯着眼睛，听见了人们的谈话。

“魔法是什么？是一种凌驾于平民之上的负担。”麦迪逊面带骄傲的笑容，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穿梭，时不时和周围表情热切的权贵驻足聊上几句。当他结束和红衣主教的寒暄，稍微获得一点清闲，便和心爱的王子妃玛丽莲悄声议论道。

他的话或许可以被视为狗屁不通，但至少这代表了王子对魔法的看法。

怀有忌惮的同时，隐含不屑。

麦迪逊王子召开宴会的目的，似乎对魔法势力不利。

“麦迪逊王子是个没有魔力泉的普通人。”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的魔法师协会代表在这里似乎受到了冷落。

“正是因为他的平庸，导致了安赛诺亚境内魔法势力的步步衰退。”

“王子妃是个可恶的女人，她的存在，进一步促使无能的麦迪逊成为国王座下的弃儿。听说了吗，这个女人到处和人纠葛不清。她在用血色的长裙，抠挖那些与她有染之人的心脏。”

“哈哈哈似乎就连那个老态龙钟的汉默尔医生她都不肯放过。医生，一个卖弄科学的医生，他以为的科学是什么，不过是一个笑话。”

魔法师的议论，让莉莉皱起眉头。她不喜欢这些家伙中的某部分人对玛丽莲的嘲讽，那种渲染上桃色气息的讽刺，没有女性会喜欢。

不过，汉默尔医生和王子妃也有牵扯，是真的吗。难道玛丽莲和她家族的野心已经大到无论哪个领域都想涉足其中，搅一搅浑水，划分地盘。

倾听，听，这些说话的声音。

魔法改革委员会的人呢，莉莉疑惑地想，作为宴会的主办方，他们好像格外的低调。

红衣主教那边全是一些絮絮叨叨的小声嗡鸣。

莉莉试图辨明清楚他们说话的声音。

飘忽不定的微风吹来，大厅里的所有灯辉一瞬间全部熄灭，火焰蹿高，热浪朝着人群滚来。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火焰渐渐萎靡后，凭空出现，漩涡里的画面，是远在王宫数千里之外的边境。

参差的屋顶和斑驳的墙壁，望不见边际的荒野，与夜色的萧条融合。莉莉摸索着挤出人群，她孤零零一个站在漩涡面前，仰起头，注视混沌的漩涡中流动的画面。

其他的人反应各不相同，但，总的来说，都有致地避开了涡流。

他们往后退，莉莉则往前走。

大开大合的窗户，猛地关紧了，外面世界模糊的屋顶点缀着油灯氤氲的光泽，生活在安塞诺亚的普通人，仍各自沉浸在属于他们的生活中。有人睡了，有人没有，陷入梦乡中的人又都在做着什么样的梦了。

莉莉兀自想象着，随后，她纤长的手指往前伸展，轻轻触摸漩涡的一端，手指被涡流吸纳。

伸进去的小半截手指头消失了。但她能够感觉得到手指依然存在，不是被狂乱的涡流给吞没。只是看不到而已。

忽然间，莉莉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尊敬的红衣主教大人，你感觉还好吗？”

她回过头去，看向红衣主教和他的簇拥。有人把脚往前面一伸，绊倒了红衣主教的侍从，随后，那人一手蒙住侍从的脸，用手掌下端抵住下巴迅捷地一扭。折断了侍从的咽喉。

数道红芒直直冲着红衣主教而去。

大厅外面轰然传来炸裂声。

巨大的响动，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不安。

一群刺客不知道是从哪儿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无声无息的潜伏了多久，围绕着红衣主教的簇拥，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察觉到不对劲，他们迅速展开反击。

一个金色的鸟笼，出现。

笼罩住整个灯火通明的大厅。

淡橘色的月光，稀稀拉拉射进窗户，混乱一触即发。

看来浮现在半空中的巨大漩涡，不是此刻唯一的不速之客。有备而来的刺客们显然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在莉莉感到有些眼熟的金色鸟笼将大厅覆住时，魔法师们的神色变得非常躁动。齐齐盯着鸟笼灿烂的金色栅栏，眼里的憎恶十分明显。

莉莉听到脚下踩着的木板传来沉重的笃笃声，缓慢而有节奏。

奇怪。

她想，飘浮在大厅内的微风里弥漫着一股她不喜欢的甜腻香气，这股香气似乎她曾在布拉奇国王的寝房里闻嗅到过。

王子妃玛丽莲·莫迪亚诺快步走到红衣主教身边，以守卫他的姿势，警惕地与刺客对峙。

她的脸庞称不上柔美，有神的双眼，仿佛时刻在审视站在她面前的人。

红衣主教面色不愉，他戴着珠宝戒指的手指，微微颤抖。